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  《佛痴Ⅱ》化相 文案: 此卷为佛痴第二卷,本书共四卷,分开阅读不受影响 第二卷——季意篇.爱别离 1.设定:善战忠犬邪魅向方季(攻) 勇谋女王软萌范江意(受) 2.故事梗概:摇辛国国教圣女与战功赫赫的平民将军,女子相恋篇。 3.前期慢热,后期火热。 4.打动我的不是套路,是走进你的心路。 殿内一时静默,帘后传出醇厚的嗓音传出:“护国公请起,圣殿大礼已废,不必执着旧例。” 方季站起身,不发一言。到底是失落的,那一年,张扬如火的她安慰难过的少女:“你会是最最最厉害的圣女,我以成为你的第一个追随者为荣。”你现在,已经不需要我了吧? 江意没有半分芥蒂,将她的身子推向宫门敞开的缝隙,在她耳边轻轻说道:“喏,那个,穿红衣的小姑娘,就是琦琦,她现在叫卓丝丝,你看看,是不是和你年少时很像?” 方季浑身不敢动弹,江意温软的身子伏在她的肩,说话的热气喷在耳朵,她只能强迫自己,抬起僵硬的脖子看向宫内。 方季干净利落的打好结,抬头看着她,目光坦荡:“不曾,有你的地方,才是我的江湖。我背你出去转转吧,屋里待久了,人都有些困倦。” 方季的背影消瘦而挺直,半蹲在地,双手倒扣向后张开。江意轻轻伏上她的背,心生叹息,阿季,可我多希望,你是远在天涯、自在洒脱的刀客,不必卷入这泥潭沼泽。 内容标签: 强强 边缘恋歌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江意 方季 ┃ 配角:百里浮光 卓丝丝 苏安 ┃ 其它:佛痴 女女 古代 别离 第二卷 :季意篇---爱别离 第1章 初至摇辛,方季归来   三个月后。摇辛国。光辰。整座皇宫都闪着无比耀眼的光芒,琉璃瓦、壁栏杆、点缀壁沿的宝石,端的是瑰丽无比。   静安宫。苏安很不喜欢摇辛国,尤其是这座皇宫。在树上待了不到一盏茶,她还是忍不住气恼的一拍树干,轻轻跃下。   落了一地的树叶,她也不管,直直看向殿上的琉璃瓦。太讨厌了,她都不能好好在树上睡一觉,刺眼的厉害。苏安运起真气,将地上的叶子射向琉璃瓦,算是出了一口气,甩甩袖子,转身回屋。   就在苏安觉得气消了不少,将将要进入梦乡的时候,外面传来脚步声。“呀,怎么琉璃瓦碎了,莫不是进了刺客?!”一个粗噶沙哑的男声惊呼。   “笨蛋,现在晴天白日的,刺客有那么傻吗?”一个清脆的女声答道,苏安一听是卓丝丝的声音,就知道今日怕是睡不着好觉了。当下决定出去走走,避免被她和那小皇帝祸害。   卓丝丝走到树下,见满地落叶,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。指着树叶责怪道:“安哥哥一定是生气了,都怪你的破皇宫,弄这些显摆玩意儿,住着都不舒坦。”   卓丝丝昏迷两个多月,醒来便在摇辛国皇宫,身边认识的也只有苏安和素素。苏安当然不会没事就去对卓丝丝说,我是女子,她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。   素素见苏安没有纠正卓丝丝的称呼,以为苏安有不得已的苦衷,是以也没有提及,詹锦和夏绯更是不会揭穿,所以卓丝丝还是很崇拜苏安的。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。   百里浮光很是无语,他出生的时候皇宫就是这个模样啊,难道外面的房子跟这儿不一样吗?没有出过皇宫的小皇帝,表示很委屈。   白白胖胖的百里浮光,处于变声期,声音很是难听,开口带着小心翼翼:“丝丝你别气,等我亲政以后,让他们都拆了,你喜欢什么样的,我就让他们建成什么样。”   把祖宗留下的拆个精光博小美人一笑,百里浮光你可以的,是个当昏君的好苗子。卓丝丝拍了拍矮她一个头的小胖墩,笑的很是灿烂:“好哇好哇,把那些拆下来的宝石都给我,我拿去换银子。”   百里浮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:“丝丝,你很缺银子吗?”卓丝丝摇头:“现在不缺,万一以后缺呢,多存点总没错。”   螺州干旱给卓丝丝留下很深的影响,原来,没有银子,会吃不上饭、没有家、有人会卖儿卖女,太可怕了。卓丝丝,继厨艺天下第一后,有了第二个目标,攒很多很多银子,成为小富婆。   百里浮光低着头,眼里的阴郁一闪而过,再抬头,又是那个憨厚的小皇帝:“丝丝,你说带我过来看好东西,在哪呢?”   “素素,素素,帮我找找昨天奉兴殿送来的礼盒,”卓丝丝拉着他的手,向偏殿走去,高兴的说道:“是江姨给我送来的好玩意,叫九曲玲珑,你也一起来玩,可有意思了。”   奉兴殿。江意放下文书,揉了揉额头。詹锦奉上一杯茶:“圣女,歇歇吧。”摇辛国皇帝尚幼,先帝遗诏由奉兴殿圣女与丞相蒋文鹤辅政,方季将军为护国公。   江意接过茶,抿了一口放在桌案上,问道:“九曲玲珑可送到静安宫了?”难为圣女诸事繁忙,还过问这等小事,可见对贵人用心之深,詹锦答道:“昨日就送过去了,听侍卫来报,贵人和陛下在静安宫解九曲玲珑,现下正闹着玩呢。”   江意眉头微缩,似有些困扰,纤长的指节敲打着桌案,一下一下,在安静的殿中略显突兀,詹锦知道圣女这是在思考,也不打扰,静静侍立一侧。   半晌,敲击声停下,江意轻轻叹息,无奈道:“让静安宫的侍卫和暗卫都保护好丝丝,不得出任何差错,饮食也要留心,若是陛下有怪异的举动,速速来报。”但愿,只是她多想了。   詹锦点头,又有些疑惑:“圣女,若是担心贵人,为何不将她安置在奉兴殿?”江意看了她一眼,意味深长的说:“詹锦,你可知,我这奉兴殿才是最危险的地方。”   奉兴殿,历来司占卜、观星歧黄之术,守蛊术秘传,是摇辛国的信仰。先帝却将辅政之事托付给圣教,世人只道圣教的地位尊崇无人能及,这何尝不是把圣教拉下神坛,陷入沼泽。   先帝,念及这个称谓,江意心绪复杂难辨。女子干政,朝野震动,分庭抗议,朝局诡谲,这一切你早已算无遗策,是么,可我,必不会就此放手。   詹锦细细思索这句话,反应过来惊了一身冷汗。卓丝丝在螺州中万蚀蛊,可见幕后之人的毒辣,若是此时身在奉兴殿,就是明白的告诉别人,圣女有多在意,无疑就是活靶子。   詹锦躬身道:“詹锦疏忽了,这就下去嘱咐暗卫,密切注意静安宫的一举一动。”江意翻着奏折的手略微停顿,看向她:“静安宫有苏姑娘,刺客之流无需担心,后宫的诸位太妃是不会去那里的,仔细留心下茶点膳食等细节即可。”   提起苏安,詹锦欲言又止,江意示意有话直说,詹锦道:“暗卫来报,苏姑娘又损坏琉璃瓦了,这已经是第十三起。”   江意听詹锦二人说过临启国的事情,对苏安很是感激,也不在意这点事:“知道了,静安宫建成有二十载了,年久失修,也是难免,回头着人修补就可以了。”得,明明损坏宫物是大不敬,到这就成宫殿的错了。   原来静安宫已经有二十载了啊,时间真是快。江意不由的想起一人,鲜衣怒马、恣意张扬的红衣少女,与丝丝丫头真有几分相像,不愧是姑侄。   江意喃喃开口问道:“方将军,还有几日到达光辰?”   詹锦禀道:“三日前捷报传来,乌峄族已向我摇辛国投诚,消息有所延缓,眼下应已班师回朝,大概还有四五日的路程。”   江意微微点头,挥手示意詹锦退下:“你下去吧,我想一个人静静,若没要紧事,就不要来打搅我。”   詹锦行礼告退,轻轻合上殿门。昏暗的殿内,江意伏趴在案桌上,神色落寞:“阿季,你可会怨我?”怨我将丝丝也牵扯进来?怨我这般狠心将你调离光辰,去那蛮荒之地?   数日后,光辰郊外。长亭。杨柳依依,道路曲长。虽已入秋,仍是骄阳当空,空气都有些扭曲。小小的亭子挤满朝廷官员。众人有些不满,但面色都控制的极好。   户部尚书丁游用袖子不停的擦着脑门的汗,矮矮胖胖的身子转向戚方破:“嗳,你说说,这方季怎么还没到?咱这一群人在这耗着,也不是法子呀。”   戚方破看了丁游一眼,他身材高瘦,三角眼,丁游顿时觉得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阴森,擦汗的动作都吓得一滞,汗水滴进眼睛才反应过来。   丁游借着揉眼睛低下头,摸摸自己受到惊吓的小胸口。真是的,这戚方破也忒吓人了,估计犯人都是被他给吓到了,哪里还用得着动刑?   戚方破倒是无所察觉,这丁游就是胆子像只老鼠。奈何同朝为官,总是要打交道的。他冷冷道:“方将军大捷,班师回朝我等理应前来迎接,何况,丞相都没发话,你急什么,老实等着吧。”   丁游看向蒋文鹤,一身紫色朝服面朝亭外而立,满是褶皱的手抚着长长的胡须,气定神闲不为亭内躁乱所扰。不由心叹,丞相就是丞相,不是我等可比拟的。   亭内官员都是朝廷重臣,隐隐分做三团。东面以丞相蒋文鹤为首,西面以礼部尚书阚镜为首,中间则是一些年轻官员和工部尚书邵治青交谈。   一位五品服饰的瘦弱男子看向西面,面色担忧道:“这阚老大人看起来不大妙啊,他这般年龄若是禀明圣上,在家休养也无人会说什么,何必遭这罪呢?”   邵治青看了那花白胡子的礼部尚书一眼,微微皱眉,很快就松开,满不在乎的开口道:“咱们这位礼部尚书,侍奉三代君王,最是重礼不过了,班师回朝这等大事,怎会推脱?”   那官员很是敬仰:“侍奉三代君王,阚老大人忠君爱国实乃我辈楷模。”周围的年轻官员都纷纷附和,他们都初入官场,还不懂何为朝政倾扎,满怀壮志豪情,只等有机会大展拳脚,最是崇拜阚镜这等老臣。   邵治青不可置否,看了看蒋文鹤的背影,低头掩下眸中的思索。唇角微微一勾,这方季将军回来,只怕有人心里要不安了,朝局又该如何动荡,倒是有意思的紧。   有探子回报,大军距离此地已不到二十里。众人都开始整理朝服,走出亭外站成队列,屏息以待。半盏茶后,隐隐可见烟尘滚滚,赫然一面旗帜迎风招展。   “方”,只一字,豪放不羁。听着足以晃动地面的马蹄声,见到迎面浩浩荡荡而来的军队,不少官员胸中激荡,产生难以言喻的自豪感,这就是他们摇辛国的王牌,不败之师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此卷为佛痴第二卷 季意篇.爱别离 女子相恋篇 台湾成为亚洲第一个同性婚姻合法的地区!   台湾司法院大法官2017.5.24号已宣布,现行的《民法》未允许同性婚姻违宪,立法院需于2年内完成修正和制定,逾期未完成修法则比照现行婚姻自动生效,最晚2019年5月24日同性就能结婚了!! 愿世间所有有情人终成眷属,无关年龄,不论性别。   预计六月末新开《柳叶弯弯》(待定),为卷一柳韫人物篇,剧情轻松,撒狗粮的日常,欢迎入坑! 第2章 方季谢恩,有毒糕点   距离长亭不到三里,前方的将领左手向上一举,军马顿歇、将士止步,动作整齐划一,可见军纪严明。一时静寂无声。那将领打马而来,后面只跟着几个同是骑马的军中之人。   一骑白马,一身黑甲,黑与白,这般分明,直直撞入众官员眼球。那将领下马,牵着缰绳款款走来,面容俊朗,浅浅麦色,却是方季。   丞相蒋文鹤面容甚是和熙,抚了抚胡须道:“方将军飒爽英姿,此番大捷而归,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。”   队尾的几个年轻官员相视一眼,方将军,巾帼不让须眉,这位便是摇辛国先帝托孤的护国公方季?如此气势,实在不像女子,但又无一丝违和,方季合该就是这般模样。   方季剑眉微微上挑,拱手道:“丞相谬赞,此乃为将者职责所在。”没有一丝居功自傲,不卑不亢,让人心生敬佩。   阚镜抚掌,颤巍巍走上前道:“好一句职责所在,说得好,我摇辛国有这等将才,后生可畏呀,我们老咯该让年轻人大展拳脚了,丞相觉得呢?”   蒋文鹤不动声色回道:“阚老大人此言差矣,陛下年幼,老臣感念先帝知遇之恩,岂能在此等关头萌生退意?倒是阚老大人,确实是该颐养天年、含饴弄孙的年纪了,可要老夫回禀陛下阚老大人之意?”   阚镜这个老古板哪里说得过蒋老狐狸,气的胡子都抖了。邵治青摇摇手中的扇子,缓缓道:“蒋丞相、阚老大人都是中流砥柱,我等晚辈还得仰仗二位多加指点,两位大人就莫要在这酷热的天儿里说笑了。”   丁游抹着满脑门的汗,袖子湿了大半,朝服的胸前颜色都深了不少,闻言也附和道:“邵大人说的在理,咱们是迎接方将军回京,还是正事要紧,正事要紧。”   放在平时,丁游恨不得多巴结丞相,但此刻他觉得邵治青说的在理。这天儿实在太热,他都快成烤乳猪了,两人还磨磨唧唧的。   蒋文鹤扳回一成,也不深究,只道说的有理,便取出圣旨宣读。大意是方季劳苦功高,长途疲惫,恩准修养两日再行入宫参加朝议,军中将士皆驻扎与城外西郊大营,安顿下来后,凡是归家者,向军中主薄报备即可。   方季接过圣旨谢恩,便下令副将白崆带将士赶往西郊大营,自己带着亲兵及其他将领入城,去宫门谢恩。   城内万人空巷,百姓夹道欢迎,花瓣雪花似的洒落在空中,街边铺子都是热闹非凡,酒楼攘攘挤挤,争相一睹方季将军风采,好不热闹。   “这将军可真年轻,少年英杰啊。”一个外地人赞叹道。   旁边的女子白了他一眼:“什么少年呀,这是巾帼英雄,方季将军可是女子,一看就不是光辰本地人。”   “女子?这女子如何能为官?”那外地人大呼,周围好几人都厌恶的看了他一眼。   还是方才的女子好心告诫道:“在我们摇辛国,尤其是光辰,莫要看不起女子。我们摇辛国的圣女一心为民,颁布了不少休养生息减免赋税的好政令。方季将军更是驱逐外族,护我河山,百姓很是尊崇的。”   那外地人很是惊讶,赞叹道:“真是奇女子啊。”   女子很是拥护圣女和方季将军,闻言也是很激动,拉着他说起过往的辉煌事迹。在他们的身后,两个年轻姑娘也是听得津津有味。   方季及众将领在宫门谢完恩,便各自回府。方季知道那宫墙之上,有一双眸子注视着自己的离开,可她,却是不敢回视。   明泰殿。百里浮光正在看奏折,这些都是丰兴殿和丞相审批过的折子,上面写着准或不准,给小皇帝只是过目学习学习。   外面传来吵闹声,百里浮光本就有些焦躁,微微皱眉将奏折狠狠摔在龙案上,好似找到发泄口:“怎么回事,朕的明泰殿也能如此喧哗了?龚无忧,你这太监总管怎么当的!”   龚无忧闻言急忙跪下告饶:“是奴才办事不力,奴才这就出去好好教训,将他们调离明泰殿。还请陛下息怒。”   “嘭——”明泰殿的大门被人撞开,一小太监跌了进来,吓得跪着直打哆嗦,擅闯宫殿,自己小命只怕不保了。静安宫的小贵人哦,可害惨我了。   卓丝丝拎着食盒走进来,也不看跪着的人,直直向龙案走去,将食盒重重的放在龙案上,恶人先告状起来:“小胖子,你这殿里人怎么都这样,我好心好意给你送吃的,他们死活不让进,气死我了。”   龚无忧跪着也不敢出声,陛下经常去静安宫,两人的关系怕是不简单。什么小胖子的,陛下都没开口,他就当自己没长耳朵。   百里浮光看着她气愤的小模样,刚才的焦躁也不知去哪了。看了看殿门口跪了一地的奴才,讨好道:“你既然不喜欢,我就把他们全部发配到浣衣坊,好不好?”   跌进来的小太监面色都有些发白,浣衣坊,名字好听,却是宫里最下作的地方,进去的奴才都形销立骨、苦不堪言,最后被抬出宫的不计其数。   这般重责,着实有些过了。龚无忧叹息,这些机灵的奴才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到这座宫殿做事,可惜圣意难测,看来得再找批好苗子了。   卓丝丝看那小太监抖得像筛糠,殿外的奴才也是身子伏跪在地,有些愧疚:“浣衣坊,你都没带我去玩过,肯定不是好地方。还是算了吧,他们也是为你好,我来的少,他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嘛。”   百里浮光心里有些感慨,看起来是十足的小辣椒,偏偏最是心软。面上却是不显,只憨笑的摸摸脑袋:“丝丝你说的对,我就不罚他们。你带来什么好吃的,我肚子刚好饿了。”   卓丝丝打开食盒,一样样拿出来。百里浮光趁机对跪着的众人说道:“龚无忧你起来,让他们都下去吧。”   百里浮光的宠爱,让龚无忧对卓丝丝又重视几分。带着众人退下,关好殿门。来到转角处,龚无忧呵斥了一番,最后每个人罚三个月月钱减半。   陛下不说,他这个总管还是要立立规矩的。龚无忧的处罚,没有人不服气,比起调到浣衣坊,这已经是最轻的了。众人千恩万谢,回到工作岗位,暗暗决定,以后凡是卓丝丝想做什么,自己只当没看到。   殿内。百里浮光尝过几个菜,很是满意:“丝丝,你的厨艺真好,比宫里的御厨做的都好。”   “那是,我的厨艺可是天下第一,能吃到我做的菜是你的福气。”提起自己得意的手艺,卓丝丝是半点都不谦虚:“嗳,小胖子,我可是看在你陪我玩了一个多月的份上,才做给你吃的,只有这一顿啊。”   “这么好的手艺,不做不是可惜了,我以后一直陪你玩,你多给我做呗。”百里浮光吃的很快,但举止却是很优雅。   “男子汉大丈夫,哪能只想着玩。小胖子,你可是摇辛国的皇帝,你要好好干,以后我还得靠你罩着作威作福呢。”   百里浮光的筷子在食盘里顿了顿,指尖晃了两下筷子:“丝丝,你觉得我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吗?”一个傀儡,能成为好皇帝吗?   卓丝丝将手臂搁在龙案上,托着腮,看着他想了想:“你是摇辛国的皇帝,你对我这般好,若是对百姓也这样,我想就是好皇帝吧。”   百里浮光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,不再说什么。很快菜就见了底,看到旁边有碟糕点,百里浮光端到近处,问道:“这是什么糕点,好生别致,颜色也好看。”   卓丝丝开口道:“这是在静安宫偏殿发现的,叫幻心花,我看挺好看的,就拿来做了些糕点,味道挺不错的。”   幻心花,摇辛国国花,有毒,但是制蛊的上好引子。百里浮光到嘴边的糕点急忙放下来,问道:“你说味道不错,已经尝过了?”   见卓丝丝点头,也顾不上解释,朝殿外喊道:“龚无忧,你进来!”龚无忧本在殿外等候,听闻传召,陛下的声音还挺急的,麻溜的小跑进去。   还不等行礼,就听百里浮光焦急的说道:“快,把清心丸、百素丹给我拿来,快!”连尊称都忘了,可见紧急程度,龚无忧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将药呈在龙案上。   直到百里浮光将药丸递到她嘴边,卓丝丝还是蒙的:“小胖子,你干嘛呀,这么紧张?”   “你中毒了,就是幻心花,快吃了解药。”百里浮光也是被她打败了,用毒花做糕点,还明目张胆的送给摇辛国的皇帝,真是,死十次都不够。   “啊,可是我,一点感觉都没有嗳。”卓丝丝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,不痛不痒,没什么不对呀,突然想到什么:“哦,上次圣女给我吃过药丸,好像是可以解毒的。”   百里浮光眸光闪了闪,有些自嘲的笑笑,是啊,她的处境比自己可安全百倍呢,自己倒是自作多情了。 第3章 江意忧思,丞相密谋   卓丝丝看着这盘糕点,沮丧的拿起来:“有毒啊,真可惜,做了两个时辰,就要白白扔了。”   百里浮光拦住,截下她的糕点,尝了尝,眯起眼:“真好吃,丝丝你说的没错,跟别的糕点不一样。”   “小胖子,别吃,都说有毒了,你怎么这么傻啊,快吐出来。”卓丝丝倒是着急起来。见卓丝丝这般担心自己,百里浮光刚才后悔冲动的想法一跑而光。   百里浮光塞下一颗百素丹,继续吃起糕点,安抚道:“没事,我吃了解药,刚好肚子还有些饿,这么好吃的糕点不能浪费。”   看着一边嗑药一边啃糕点的小胖子,卓丝丝的泪光隐隐浮上来,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。而龚无忧的震撼可不小,陛下对卓丝丝好的太过分了。   暗卫发觉的时候,卓丝丝已经闯进了明泰殿。听闻来报,詹锦有些忧心:“圣女,也不知现下如何了,不如属下去看看。”   江意素手撑着额,纤长的睫毛掩住眼中的情绪:“再等等看,一旦情况不对,附近的蛊医会现身的。我们现在过去,只是把水越搅越浑。这个事情就会从意外,变为谋逆。”   詹锦有些自责:“上次圣女就曾叮嘱注意饮食等细节,我等只防着贵人的吃食,倒未注意贵人自己做的,还是从残留的面团发现的,属下督促不力,还请圣女责罚。”   江意这两日着实感觉有些力不从心,甩甩手道:“这事我们谁都没料到,静安宫的幻心花说到底还是我种下的,倒是忘记告诉丝丝是有毒的。你呀,就是太规矩,动不动就请罪,这点上你就比不得夏绯。”   提起夏绯,詹锦倒是有个疑问:“圣女既然这般说了,属下就大胆问上一句,正值多事之秋,为何圣女却将夏绯调离摇辛国?”   夏绯的蛊术虽比不上圣女,却是天赋极佳,留在摇辛国会是个好帮手。对于詹锦的困惑,江意收回扶额的手,抬起身子,睁开那双如深渊般的眼睛:“夏绯她,不适合摇辛。”   是最好的蛊术传承者,却不是摇辛国的政客,她对医蛊术的热情,注定她不适合参与朝局争斗,又何苦,将她拉扯进来?   詹锦感到圣女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凉,那是历经沧桑后,看破世情无力扭转的沮丧。可圣女,今年不过二十又五啊。   这般年华,为摇辛呕心沥血,却不得龙椅上的那位体谅半分,不得心中之人信任,这是种怎样的痛苦。   詹锦不知,只扶住腰侧刀鞘,跪下:“圣女,夏绯调离还有蛊术,詹锦却只愿追随,还请成全。”不愿离开,不忍独留她一人。   江意绕过案桌,走到詹锦的身前,弯腰将她扶起:“都说了多少次了,不要动不动下跪,我从来是把你和夏绯当妹妹看的。你放心,我江景,不会弃你一人。”   两人又坐在椅子上,谈起了些以前的趣事。原来还有过那样的时光啊,真好。江意隐隐浮出一抹浅笑,詹锦见了,也是明白自己提起的往事,多多少少驱散了一些阴霾。   日子太苦,所以难捱,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。没多久,暗卫来禀明泰殿的情况,江意长时间的沉默,无形中,气氛更是压抑。   拿起放在一旁的奏折,江意一字一句又看了一遍:“你说,咱们这位陛下,到底在想什么呢?”   詹锦想了想,猜测道:“贵人那般可爱,会不会是陛下不忍责怪,是以并未追究此事?”可明知有毒,还吃下糕点,她也没想通是为何。   江意将折子递给她:“那你再看看这个,这可是陛下亲自拟的奏章,提议修建一座宫殿给丝丝。”   “仿临启之构造,于东十五里建造宫室?”詹锦有些困惑:“陛下此举未免有些不妥,摇辛国宫内建他国建筑,还是宫殿,只怕朝中热议。”摇辛国对他国文化很是排斥,若是皇家开例,必会引起轩然大波。   “丝丝住在静安宫,是我安排的,众臣无话可说,若是另起宫室,丝丝更是在风尖浪口。将这件事与明泰殿陛下的所为联系在一起,就有些难以琢磨了。”   詹锦见江意沉思,开口说道:“圣女将此奏章压下,不可吗?”江意摇头,她想的更远,陛下,终究是个孩子,有些迫不及待了。   “陛下年岁渐长,不可再如此行事了,”江意心下有了决断,“也好,就让我看看,这些年他学的如何了。”   夜晚,云浮宫。百里浮光已经跑了几趟恭房,整个人都虚脱,龚无忧见状传了御医。御医也只得开些温和的药调和,委婉劝解不可乱吃。   送走御医,龚无忧很无奈。御医不解的眼神他懂,但他总不能大喇喇的说,陛下明知糕点有毒还吃的那么欢,自己还没活够呢,只得表示一定会好好管教御膳房。   虽然没中毒,拉肚子却是跑不了。百里浮光自己作的,怎么也得受住了。估计今晚是睡不好了,百里浮光看起折子。   更过三漏,龚无忧禀报丞相密见。百里浮光准了,心里暗暗想到,难道蒋文鹤也闹肚子睡不着跑到宫里来聊天?显然不可能,那么就是宫里的消息走漏了,真是,连掩饰都不屑吗?   蒋文鹤进殿,行礼,一丝不苟,一副忠臣文骨的模样。百里浮光静静盯着他的发顶看了会,这才故作迷糊的说道:“蒋卿家来了啊,朕一时犯困,打了瞌睡,你赶紧起来,殿里的石板凉的很。”   蒋文鹤起身,膝盖有些僵硬,面上却是和善:“老臣深夜求见,能够得见陛下已是天恩,多谢陛下体谅。”   百里浮光憨憨厚厚的问道:“这么晚了,蒋卿家不在府里安歇,可是有要事禀报?”   蒋文鹤躬了躬身子,言语关切:“听闻陛下龙体为何,老臣夜不能寐,见陛下无恙,这才放下心来。陛下身子向来康健,此事可是另有隐情?”   百里浮光挠了挠脑袋:“多谢蒋卿家挂念,不过是吃坏了肚子,下面的人大题小做。宫墙一座,却是挡不住你我君臣情意。”   蒋文鹤袖中的食指无意识的转动着扳指,这和他得到的消息不符啊。这小皇帝,为何要隐瞒呢?真是让人有些不放心。   蒋文鹤出言试探道:“还请陛下多多保重龙体,摇辛国还得由您来主持大局。现下方将军大胜归来,不知该如何封赏?”   百里浮光闻言,却反常的暴躁起来,“啪——”将龙案上的奏章笔墨统统扫在地上:“方季,方季,我摇辛国的护国公、常胜将军,可比我这皇帝有名的多了,哼,还稀罕我的封赏?”   还是个毛头皇帝,一个忍不住连尊称都忘记说了。蒋文鹤觉得自己多虑了,故作惶恐道:“陛下请息怒,这方将军作战勇猛,深受百姓爱戴在所难免,加之军权在手,难免有恃无恐,不懂收敛。只是这次大捷,理当封赏,不然民心难安啊,陛下。”   口口声声是在为方季求情,但这就是赤果果的上眼药哇。看小皇帝的怒色,蒋文鹤就知道,方季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,自己的计划第一步算是成功了。   “理当封赏?她已位至护国公,手握千军万马,封无可封,难不成还要朕这帝位不成,简直是狼子野心。”百里浮光看似指责方季,盯着蒋文鹤的目光却阴狠。   蒋文鹤低着头故作为难,是以也错过了百里浮光的眼神:“陛下所言,不无道理。只要我们想办法拿回兵权,定能震慑方将军,不敢有二心,陛下的威望也会更重。”   “可朕,并未亲政,方季又有奉兴殿护着,谈何容易啊?”百里浮光像泄了气的皮球,跌回龙椅,有些委屈的看向蒋文鹤:“蒋卿家,朕只有你了。”   小皇帝全心信任的目光蒋文鹤很是受用,面上声泪俱下:“先帝所托,陛下重任,臣感激涕零,必定会扫除一切阻碍,助陛下亲政。”   百里浮光小跑下台阶,扶起蒋文鹤,深受感动。君臣二人,再是和谐不过了。这一夜,云浮宫灯火未歇。   两日后。正和殿。百官侍立两侧,交头接耳,多是在议论方季将军大捷回朝之事。有几分突出的是,其间夹杂女子亦着官服,或是文臣,或是武将。   龚无忧自殿后走出,清咳一声,唱诺:“皇上驾到!”百官急忙整理服饰,跪迎:“恭迎陛下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   百里无忧缓缓走上龙椅,看了看升龙台下的众官员。这些官员,有多少人是真心跪他的呢,跪的,不过是他座下的龙椅。百里无忧声音粗噶而稚嫩:“众卿家都起来吧。”   台下官员起身,皆是垂首,不敢冒犯天威。心下却是各有所思,陛下年岁渐长,但还未亲政,有担心摇辛未来的,有一心想辅助幼帝展现自身抱负的,有一心钻营站队的,也有图谋不轨的,不一而足。   “护国公乌峄族大捷,今日朝议论功行赏,龚公公,传护国公觐见,无需卸剑。”龚无忧唱诺:“传护国公方季觐见,无需卸剑。”外间太监亦传,层层递出宫门。 第4章 朝议封赏,身世真假   带刀兵进殿,摇辛国只方季有此殊荣,看来陛下,很是倚重护国公啊。就在一些年轻官员暗暗吃惊的时候,百里浮光开口道:“此次封赏,众卿家有何提议,不妨都说来听听。”   “回禀圣上,此次大胜乌峄族,所耗时日已有半载,粮草征兵大有损耗,然不过蛮族尔,何须大动干戈,臣以为,自当功过相抵,不宜封赏。”丁游胖乎乎的身子挤出来,躬身禀道。   骠骑将军吴赫是个粗壮的汉子,闻言忿忿道:“何须大动干戈?那乌峄族年年秋冬,扰我边境,百姓苦不堪言,丁大人自己吃的饱饱的,就不顾百姓死活了吗?”   丁游看了他一眼,被那张虎脸吓到不敢怼回去,只得转头向百里浮光哭诉:“微臣冤枉啊,这粮草也是国计民生所需,臣身为户部尚书,日日辛劳,不敢懈怠,就连饭都只吃个半饱,还请陛下明察啊。”   百里浮光看着丁游胖胖的身子,肥肥的脸,真没觉得他少吃了,比上个月又胖了不少,哭起来很有喜感。目光掠过他身旁的青年,有些兴味的问道:“邵卿家身为工部尚书,都说工户不分家,你怎么看呀?”   邵治青偷偷抬头看向升龙台,心下思索:这小皇帝是故意的,还是无意的?一眼没看到,邵治青收回视线,若被发现了可是藐视圣上。   邵治青走出队列,说道:“回禀圣上,臣是文臣,不懂武事。然喜好交友,曾听闻边境以外都是草原,乌峄族善马术,来无影去无踪,入我国边城如无人之境,大肆扫荡,神态猖狂,未必不是挑衅。”   百里浮光不置一词,又问道:“戚大人身为刑部尚书,赏罚分明,大公无私,依你看,怎样才妥当?”   戚方破瞥了瞥丁游,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,迈出步子走到殿中:“回禀圣上,三位大人所言,难分是非。但微臣以为,若是不封赏,未免寒了众将士的心,百姓亦会有流言。”   百里浮光抚掌:“好一句难分是非,不知众卿家可有其他异议?”皇帝都鼓掌了,只要脑袋没上浆糊的都知道该怎么做。   丁游本想拔拔虎须,好在戚方破挡的及时,瞪了一眼将他拦下,一时百官皆附议。接下来,众臣又商讨了封赏事宜,至于方季的封赏,众人拿捏不定,都默契的没有提及。   门外传来小太监唱诺:“护国公方季觐见——”。众臣停下商讨,视线皆移向殿门口。百里浮光隐隐听到帘后传来衣物梭梭声,看来,圣女也坐不住了呢。   黑衣玄甲,面色刚毅,却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子,摇辛国的护国公。方季一手扶着剑,单膝跪下,玄甲啪嗒作响:“末将见过陛下、圣女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,圣女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   举臣哗然,自四年起,圣女就颁下诏令,废除圣殿大礼,这方季将军没道理不知晓啊。都说方季将军与圣女不睦,看着情况也不像啊。   百里浮光就似没有察觉,合该如此一般:“护国公快请起,不必多礼。”方季却是有些犹豫,殿内一时静默,帘后传出醇厚的嗓音传出:“护国公请起,圣殿大礼已废,不必执着旧例。”   方季站起身,不发一言。到底是失落的,那一年,张扬如火的她安慰难过的少女:“你会是最最最厉害的圣女,我以成为你的第一个追随者为荣。”你现在,已经不需要我了吧?   百里浮光眸光闪了闪,开口道:“护国公征战多年,为我摇辛国立下汗马功劳,此次大捷,你可有什么想要的?”   方季回禀道:“武将战沙场,本是应当,此次伤亡的将士,还望朝廷能够厚葬其遗骨,抚恤其家属,末将别无所求。”   “战死沙场的不止是护国公的将士,还是我摇辛国的烈士,理当厚葬。只是护国公还是要有所封赏的。”百里浮光想了想,看向百官:“诸位卿家,可有想出什么好的提议?”   这,百官呐呐难言,均不敢做这出头鸟,升龙台下隐隐骚动起来。帘后的目光停在邵治青身上,这个人看似玩世不恭,却也油滑得很:“邵大人,年纪轻轻官至尚书,想来见识不凡,不如你说说?”   邵治青内心哼的小曲儿戛然而止,今天黄历是不宜出行吗,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找他,宝宝看起来很好欺负吗。不得不上前禀道:“回禀陛下、圣女,方将军体恤下属,臣等方才已商讨出众属官的奖赏条例,不如禀与圣上,若有不妥之处,将军可提出来,由陛下圣裁。”   众臣眼角直抽,这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,我们是在讨论方将军的封赏啊喂。百里浮光却是不在意,问方季:“方将军以为如何?”   方季认可,于是由阚镜作为代表,将商议的条例一条条上禀,偶有不认可或需要改动的,方季也提了出来,一时气氛松缓不少。众臣悄悄竖起大拇指,邵大人就是高,这位方将军还挺吃这一套,陛下也配合得很。   百里浮光自有考量,圣女话不多,但每次恰好为方季解围,让他对今日朝议有些没底。眼见将士的封赏商讨的差不多,蒋文鹤看向升龙台,见百里浮光有些动摇,暗叹成不了大事。   “……但凡家有孤寡老幼,老者朝廷每年发放粮食免去赋税,幼者由乡长扶持长大,以上是由百官和方将军商议所定,还请陛下圣裁。”阚镜一字一板的回禀道。   百里浮光想了想开口:“既然众位卿家都觉得妥当,回头阚卿家上个折子给奉兴殿及丞相批阅吧。”   蒋文鹤此时上前禀道:“陛下,方将军为我摇辛国奔波多年,今年已二十又七,女子之身担当重任,多有劳损,臣以为是时候让方将军享享女子的清闲,找一位良人托付终身了。”   丞相此言,是要解兵权?是他的意思,还是龙椅上那一位的心思,众臣纳罕,这听起来有卸磨杀驴的嫌疑,未免太迫不及待了,一时无人出言附和。   “这,丞相所言不无道理,方将军大好年华都消磨在战场上了,每每念及,朕心甚愧。方将军意下如何?”百里浮光满满情真意切,一副为方季着想的模样。   方季不动如山,但眸中隐现火光,硬声禀道:“身为臣子,丞相年过花甲尚能进谏,末将宁愿战死沙场,请皇上成全。”   言下之意就是不愿了,方季一向只善战,朝议时大多时候一言不发,蒋文鹤未曾料到她嘴皮子也这般厉害,竟堵得自己哑口无言。   百里浮光倒是没什么失望的神色,从圣女出言的那刻开始,他就知道,这次的试探已经结束了。帘后的江意,嘴角勾起浅浅笑意,阿季,还是这般犀利。   百里浮光歉然道:“是朕欠考虑了,方将军虽为女子之身,骁勇善战却是不输男儿,你既无意朕也不便强求,只是将军劳苦功高,这次朕却不知如何封赏是好啊?”   不知如何封赏,一位帝王说出这等话,臣子就该当心了。封无可封,你也不愿后退,当真是为君者忌惮的事情了。看似是皇帝年幼不知遮掩心思,何尝又不是警告?   方季捏了捏拳,压下涌上胸口的躁动,正准备开口,却听帘后传来女子疑惑的声音:“不知如何封赏,陛下政务繁多怕是忙糊涂了,前两日您还亲自拟折子送到我奉兴殿,我看这封赏挺好的。”   极为好看的手从薄薄的金纱内伸出,带着套甲,这是一只翻过无数奏折的手、定夺过摇辛国大小事宜的手、妄图拧转朝局的手。龚无忧双手恭敬的接过,呈在龙案上。   百里浮光翻了翻折子,疑惑的看向左后方:“圣女,这个折子是为静安殿的卓姑娘所写,与方将军有何关系?”   “陛下有所不知,卓姑娘虽是奉兴殿请来的贵客,却也是前镇国大将军方平之女,方季将军的侄女,陛下封赏了卓姑娘,不就等同于封赏方家了吗?”   江意言语淡淡,升龙台下确实炸了锅。静安殿住进了一位圣女请来的贵人,但凡有点人脉的官员都知晓,不是什么秘密,可这贵人,竟是前镇国大将军方平之女,太震撼了。   众人余光看向方季,方季却是呆住了,大哥的女儿,不是送到他国隐居了吗,小意,你为何要将她带回来,你就这般留恋权势吗?   “圣女口口声声说静安殿的那位姑娘是永平王之女,众人皆知,五年前那场大火方府付之一炬,其遗孀身葬火海,其女不知所终,你有何证据证明她就是永平王之女?”   戚方破却是咄咄逼人,永平王是方平死后先帝追封的,但世人还是习惯叫他镇国大将军,那是摇辛国的传奇,堪比临启国的萧墨,甚至更出彩。 第5章 方季面圣,撞见江意   “证据,自是有的,只是不便与戚大人说道,关乎女儿家名节,戚大人就不要将刑部的一套搬上朝堂,方将军总不会错认侄女的。”江意说的信誓旦旦,但她到底是忐忑的,阿季,会如何想她?她们还回得去吗?   戚方破针锋相对道:“微臣以为圣女所言有失……”   百里浮光很想很想把龙案上的折子撕碎,但不能,他狠狠压下胸口的浊气:“好了,朕乏了,改日再议,退朝。”   “退朝——”龚无忧唱诺罢,便急忙跟上离开的百里浮光。   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百官跪送,各自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诧异和不解。   皇帝气冲冲的走了,戚方破的话被打断,一场论功行赏的朝议,以永平王之女的身份真假落下帷幕。   官员三三两两走出宫门,各自交谈,蒋文鹤的面色怡然,但邵治青看得出他的步子,迈得比平时快,只是快一点,这已足够,细微的动作能说明很多东西。   丁游巴巴的跟在戚方破后面,神情有些气愤,隐隐约约是在责怪戚方破不给他面子云云,戚方破个高迈的步子又大又快,摆明不与他交谈,远远看去,像是拖了个胖麻袋。   阚镜和几个礼部官员在商讨封赏之事,朝局风波于他没有半分影响。邵治青有些看不透他,侍奉三代帝王不衰,阚镜看起来只是老古板,起初反对方季领兵,蒋文鹤为文臣之首,阚镜总透着敌视,他到底,是哪一边的呢。   “邵大人,你看陛下中途罢朝,是何用意啊?”工部侍郎王文疑惑道。   “今日陛下在朝堂之上亲口承认封无可封,这方将军是否会上交兵符?”国林院侍读学士对这个问题有些上心。   “邵大人,依你看,这永平王之女的身份是真是假?”光禄寺少卿思索道。   “传闻方将军与圣女有间隙,这个时候永平王之女住在静安殿,是求和还是另有它意?”   “丞相与圣女同为托孤重臣,朝议上看起来有些分歧啊,各位同僚以为呢?”   几个有交情的官员凑在邵治青的身边,见议论的问题邵治青并未参与。邵治青抬头望天,王文好奇道:“ 邵大人,是在看什么?”碧空如洗,天上什么都没有啊。   “要变天了,邵某先行一步,回府了,各位同僚不妨早作打算。”邵治青闲闲的拱拱手,慢悠悠的离开。留下神色各异的官员,面面相觑。   明泰殿。大门紧闭,殿内的龚无忧大气不敢出一声,待百里无忧将能摔的东西摔得差不多以后,才小心翼翼走上前道:“陛下,奴才擅作主张,已将护国公请到偏殿候着,今日可要见他?”   “不见。”百里浮光随意坐在龙案前的地面,他现在不想看到方季,非常不想。龚无忧回道:“那奴才去请护国公回去,就说陛下倦乏,改日再召见。”   龚无忧的慢慢弓着身子退出明泰殿,就在他的手挨着殿门的时候,百里无忧又改口:“回来,把这里收拾了,过半柱香再去宣护国公来见朕。”   发泄的差不多,也就不能继续任性,每次方季归来,雷打不动的召见是惯例了。就连龚公公都知道,今日不见,明日还是要召见的,百里浮光,你有什么可犹豫的。   那张大大的笑脸,那奔跑的欢快背影,让百里浮光一次次从脑海中抹除,浮现,抹除,浮现,再抹除。为何你偏偏就是他的侄女啊,到底是失策了。   百里浮光换了件常服,看起来就是平常人家的小孩,憨厚有礼。他看向坐在下方颔首的方季,目光中闪现着不属于同龄人的深沉。   方季向来少言,皇帝召见又不知所为何事,是以静静等待着圣训。百里浮光开口,带着几分欣喜:“朕与静安宫的卓姑娘有过几面之缘,天真灿烂,很是可爱,未料到竟是护国公的侄女,护国公很有福气。”   提起卓丝丝,方季也是少见的几分温情:“琦琦失踪数年,她的模样倒是模糊了,末将隐约记得小时候调皮的紧,流落在外多年,末将愧对兄长。”   “方家为我摇辛国征战,朝廷却未护住你们的家属,是朕与朝廷对不住,好在圣女找回了卓姑娘,倒也弥补一些遗憾。”百里浮光有几分疑惑:“朕看护国公朝堂之上很是意外,圣女难道并未告知,令侄已经找回了吗?”   “末将远在边城,倒不曾接到过信件,边城混乱,兴许是遗失了吧。”方季看似不动声色,心下难免失落。   “好在这次护国公大捷而归,短时间应无战事,倒可以好好陪陪卓姑娘,享受享受来之不易的家庭温情了。”百里浮光关怀道,“卓姑娘住在静安宫,听说这是父皇亲自下令为你和圣女建造的,有时间多去看看她,也算是故地重游了。”   故地重游?已是故地了吗,对于方季来说,静安宫是家,只是给她温暖的那个人,已经不住在里面了。龚无忧端着两杯茶上来,亲自放在龙案和方季的圆桌上,稍稍后退,侍立在一旁。   百里浮光端起茶杯,目光复杂,似狠厉,似不忍,最终只是憨厚的开口:“护国公,这是今年上的新茶,你尝尝 。”   方季从回忆中惊醒,有些心不在焉的举起茶杯,喝了一口:“茶水清甜,很是解渴,末将是粗人,倒是浪费陛下的好茶了。”   百里浮光道:“茶水再好,终究是拿来喝的,若是解渴,护国公不妨都喝了,也算不辜负采茶人的心意。”   两人又聊了些边城防事,百里浮光有些倦了,开口道:“今天就聊到这儿吧,护国公也该去看看卓姑娘,亲人相聚,终究是喜事,朕就不留你了。”   方季告退,及至门口,百里浮光淡淡出言提醒道:“听闻护国公与圣女年少时,交情甚好,此次圣女圆了你与亲人团聚,若是有时间,就去奉兴殿道声谢吧。”   方季回首,百里浮光却是向殿后缓缓走去,方季深深一揖:“末将遵命。”龚无忧瞥了瞥圆桌上的空茶杯,心底划过一丝惋惜。   方季静静的走在宫道上,皇宫于她再是熟悉不过了,一个个分叉口,迈着步子没有一丝停留,直到这座拱桥。若是左转,便是静安宫,可若右转,便是奉兴殿的方向了。   “若是有时间,就去奉兴殿道声谢吧,”百里浮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,方季像是受到蛊惑一般,脚步几次抬起,欲向右转,克制,放纵,再克制,终是迈出几步。   就在离拱桥越来越远的时候,方季似是受到惊吓,猛地清醒过来。看一眼奉兴殿的方向,方季转身,头也不回的向静安宫去了。   静安宫里有颗极大的杏花树,枝丫繁盛。方季到那里时,宫门阴影处已有一 人,悄悄的看着宫内。半载未见,但那人深刻骨髓,又怎认不出背影?   方季心跳如擂鼓,半点由不得自己。几次欲开口,几次欲转身,终究是在原地怔怔的看着,满目贪恋。   江意感到久违的悸动,那种只有阿季能带给她的感觉。她来了,是啊,她终于来了。江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,理了理鬓发,缓缓回身。四目相对,静言无声。   江意认认真真的打量方季,在朝堂隔一层金纱,始终看不大清。她瘦了,黑了,眼下还有些青色,看起来也更稳重了,大约是经常皱眉的缘故,额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纹路。鬓角有丝丝灰白,不显眼,但她就是看到了,也更心疼了。   方季的目光也缠绕在江意的身上,雍容华贵的服饰,精美的步摇,都抵不过她的容颜。岁月很是优待她,看起来不过二八少女的模样,只是她的笑颜再也不曾见过,大多时候都是庄重疏离,往日的哪怕半分,都已随风而逝。   方季想抱住她,告诉自己有多想她;也想问问她,你已经得到想要的,为何还是这般不开心;更多的,是想向她许诺,我会护你一生。但她不能开口,自己的这份感情亵渎了她,也玷污了过往的情分。   方季拱手,开口欲告退,只见江意将食指抵在唇前,另一手打着手势,让她过去。鬼使神差的,方季如同年少时般回应,猫着身子,踮着脚尖,悄悄的小跑过去。   江意没有半分芥蒂,将她的身子推向宫门敞开的缝隙,在她耳边轻轻说道:“喏,那个,穿红衣的小姑娘,就是琦琦,她现在叫卓丝丝,你看看,是不是和你年少时很像?”   方季浑身不敢动弹,江意温软的身子伏在她的肩,说话的热气喷在耳朵,她只能强迫自己,抬起僵硬的脖子看向宫内。   宫内的殿门口。苏安舒适的躺在摇椅上,吃着卓丝丝新做的糕点,素素一旁打着扇,觉得日子又找到新的乐趣。卓丝丝也很开心,叽叽喳喳的跟苏安说着宫廷趣事。   方季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人,眸光涌现,她们,也是有过这般悠闲的时光,当时只道是寻常,哪知回首已是千帆过尽。“你,可要进去看看她?”江意轻轻问道。   方季摇头,至少现在不能。江意也不强求,牵起她的手,静静的离开静安宫。苏安眼睛晃过宫门口,又若无其事的吃起糕点。   一直快走到拱桥,江意也未放开手,方季有些不舍,但还是开口道:“圣女,今日天色不早,末将该出宫去了。”   江意手握的更紧,不紧不慢的带着她走向奉兴殿:“阿季何时与我这般生疏了,你我二人半载未见,促膝长谈如何?”   方季有些无奈:“小意,我不能……” 第6章 方季夜宿,姑侄重逢   江意听她唤着往日的称呼,有几分高兴,打断她未说完的推脱之词:“阿季,你方才瞧见那颗杏花树没有,枝丫都伸出宫墙了,要不要修剪修剪?”   方季从来都是顺着她的:“你喜欢它什么样,就修剪成什么样子,我没有意见。”   江意咯吱笑道:“那就不剪了,你说开花的时候,是不是,一枝红杏出墙来?”   方季悄悄握了握她的手,纵容道:“你呀,莫要胡闹…..”   你呀,莫要胡闹。这句话是年少时,江意经常对方季捣蛋后的叹息。但不知从何时起,两人的角色,发生了转变。   难得温馨的时光一直延续到了深夜,方季终是在奉兴殿歇下了。   江意从乌木盒里拿出一根香,随意问道:“今日,可是去明泰殿了?”   “嗯,陛下召见,谈了边关布防和一些琐事。”方季言简意赅,并未有多说的迹象。   “哦,琐事可是指丝丝的身世,还是我将她带回摇辛之事?”啪,烛花炸裂,香燃,江意轻轻吹熄小火苗,将香插在祥纹炉中,背对方季问道。   方季捏捏拳,回道:“不过琐事而已,没什么要紧的。你今日点的,是什么香?很好闻。”   江意反身回到床榻坐下,看着她的眼睛,伸手捉住她的手,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开:“明明就很在意,为何不问呢,这般倔,连习惯都和以前一模一样。”   “小意,不管你做什么,我都是支持的,只是我,不希望琦琦也牵扯进来,是我对不起兄长…….”下意识想握住拳头,可她的手就这样搁在上头,忍得说出的话都在颤抖。   “是我对不起你,你不问,以后我也不会再逼你了。早点睡吧。”江意抖抖被子,睡在了内侧,面朝墙壁:“安神香,是我最近新研制的,若是喜欢,改日着人送些到你府上。”   方季低低应了一声,不一会儿,烛火熄灭。方季钻进被子,紧紧贴着床沿,面朝外间。两人之间,多出大半空隙,不复当年滚作一团,有些过往,终成回忆。   第二日。奉兴殿。清晨。静静的看着方季,她睡得很沉,姿势很规矩,江意胸口涨得发酸。方季的眉跳了跳,江意低下头,冰玉蛛已经浑身赤血,将它收回到袖中,再小心翼翼的给方季的腕间抹上药。   詹锦进来,江意将方季的手轻轻放进被褥里,嘱咐道:“再过半盏茶,阿季就会醒过来,吩咐膳房做些红豆粥,多放糖。我去趟朝圣宫,一会儿就回来。”   方季醒来时,房间只有她一人。战场厮杀,敌营来袭,夜间半刻不敢放松,已经很久没睡的这般舒服了,身子都有些发软。方季伸伸懒腰,起来活动活动筋骨。   詹锦听到房间动静,知道方季已经起身,敲敲房门,得到应允后,端着食盘进来:“方将军,这是圣女特意给您准备的红豆粥。”   方季坐在桌前,用汤勺舀舀,很粘稠:“好香啊,嗯,很甜,我喜欢。”   方季吃的很快,詹锦又给她装了一碗,方季连吃三碗才罢休,咂咂嘴,有些意犹未尽:“这奉兴殿的红豆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,在外面买的总不是这个味。”   “这红豆粥里放了不少药材,都是圣女亲自采摘晾晒研磨的,外面哪里买的到?”詹锦看着方季与江意年少时走到现在,虽说两人看起来很好,但詹锦总觉得变了,是以忍不住给圣女说说好话。   “吃食不过小事,以后拦着些吧,不要小题大做。”亲自采摘研磨,怎的这么不爱惜自己,万一摔了、被毒虫咬了,想想方季都忍不住要发火,说出的话就硬邦邦的。   詹锦收拾碗筷的动作一僵,小题大做?圣女都是为了谁呀,素来稳重的詹锦自然不会指着鼻子质问他,但碗筷扒拉作响,端起食盘,招呼都不打直接退下了。   方季有些摸不头脑,真真应了詹锦暗暗的吐槽,就是个榆木脑袋。她该出宫了,方季找遍奉兴殿都没看到江意,詹锦又不知为何被惹恼,半点人影不见。   江意回来时,方季就坐在奉兴殿的台阶上,低着头看不清表情,倒是像极年少时犯错的模样。“阿季——”仿佛穿越了时光,方季回头,那个女子就在转角处,轻轻挥手。   方季跳将起来,直直奔向江意,一把拉住她,紧紧揽在怀中:“小意小意,你在这儿,真好,我怎么都找不到你。”言语间,难掩脆弱。   江意有些愣神,听见她的话,将举在空中的手,轻轻放在她的背上:“傻瓜,我这么大个人,还能丢了不成?有事去了趟朝圣宫,詹锦没告诉你?”   “我,我好像惹她生气了,小意,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?”方季嗫喏道。   “噗嗤,詹锦都生气了,看来你真的很笨啊,”江意失笑,又揉了揉她的头发:“不过没关系,我这么聪明还要阿季护着,阿季已经很厉害了。”   方季沮丧的心情得到治愈,瞬间发现自己冲动干了些什么。自己怀里抱着小意,她柔软的胸部紧紧贴着自己,稍稍低头就能碰到的脖颈,迷人的香气引诱着犯罪,方季觉得喉咙有些发痒,忍不住张开嘴,缓缓靠近近在咫尺的肌肤。   “阿季,你怎么不说话,哎呀,你的身体好烫,生病了吗?”江意焦急的推开她,却被抱得更紧,方季声音沙哑:“小意,我没事,就是想多抱抱你。”   差点就忍不住了,方季深深呼吸,反反复复念几遍清心诀,运功将体内的燥意压下去,确保江意不会发现异常,才轻轻的放开她。   江意觉得方季有些怪怪的,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。方季看着她探究的眼神,闪躲了两下,看着她的打扮赞叹道:“小意,你今天真美,比昨天更美。”   江意目光紧了紧,看向方季笑道:“女为悦己者容嘛,阿季回来,我很开心,这件衣服好看吗?”江意原地转了一圈,淡淡的粉色裙角飞扬,精致的妆容洋溢着欢快,半点看不出是执掌生杀大权的奉兴殿之主。   女为悦己者容,这句话不适合对她说的啊,江意动动嘴,到底没说出来,眼底泛起柔情:“好看,小意穿什么都好看。只是,你今日不用处理政务了吗?”   “不了,现在陛下年岁渐长,很多事都可以自己做主,偶尔我也要偷偷懒啊。”江意调皮的眨眨眼睛:“今天我陪你去静安宫,做姑姑的一直不去见侄女,丝丝该有多难过。”   “这…..我还没做好准备,要不,下次吧。”方季有些犹豫,卓丝丝流落在外多年,很多事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说,也不知道该怎样,去对待这个侄女。   江意拉住她的手:“阿季,你总是要见她的。她是你的亲侄女,血脉相连,不要怕,我会一直陪着你的。”   越是在意,越是害怕自己出错,却是想给她留下好印象,越是不敢出场,这就是近亲情怯。总要迈出第一步的,江意牵着她,向静安宫走去。   看着前方发丝飘飞的女子,是啊,她一直都在,方季悄悄握紧她的手。江意回头看了她一眼,扬起笑容。   静安宫。方季举起右手,放在门环上,犹豫不定,江意摇摇头,伸出素手叩响门环。方季急忙又整理了遍衣裳:“小意,我这身是不是太严肃了?还有没有哪里没整理好?”   “阿季,你已经整理了五遍服饰,手举起又放下七次,再这样下去,天都黑了。相信我,丝丝会喜欢你的。”江意将两手搁在她的肩上,止住她不安的动作。   素素开门,见门外是圣女和另一个长相略为英武的女子,心下隐隐有几分明了。这两日,方季将军大捷归来,消息已是传的沸沸扬扬。   她还纳闷,怎的一直没来见丝丝姑娘,这几日,丝丝姑娘少了小皇帝这个玩伴,又等不到姑姑,若不是苏姑娘陪着,早就闹翻天了。想起卓丝丝的性子,素素脑仁都有些疼。   二人进得静安宫,只听里屋卓丝丝欢快的问道:“素素,是小胖墩来了吗?看我不拧掉他的耳朵,三天没找我玩,闷死我了。”   素素还没答话,卓丝丝已经从屋里蹦蹦跳跳跑出来。看见江意和方季一愣,接着面上又欢欢喜喜迎上去:“江姨,你来了,上次你送来的九曲玲珑真有趣,小胖墩和我玩了半天,我们进去坐坐吧。”   卓丝丝拽着江意的手臂就往屋里走,半分没搭理方季,就像没看到她这个人。江意回头示意她跟上来,看向卓丝丝有几分了然。   卓丝丝和江意坐在椅子上,素素下去沏茶,方季站在门口有些进也不是走也不是,神情尴尬。卓丝丝看似在和江意聊天,说白了就是东拉西扯,眼睛时不时飘向门口。   看着方季和卓丝丝别扭的模样,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。江意故作惊讶的看向方季:“阿季,你怎的还不进来,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,太医可说了,站久会复发的。可怜堂堂的将军,连个关心自己的亲人都没有。”末了,又摇头叹息。   方季疑惑,自己什么时候受伤了?小意在说什么?卓丝丝转动了几下九曲玲珑,抬头瞪着方季,恶狠狠的凶道:“都怪你,站那里挡着我的光,我都解不开九曲玲珑。”   方季僵了僵身子,向旁边挪挪,屋内的光线明亮起来。卓丝丝低下头,泄愤的胡乱转着九曲玲珑,真是笨,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将军的?!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喜欢的宝宝欢迎留言、收藏,请多多支持,谢谢。 第7章 姑侄较量,丝丝练武   江意也是无奈了,方季年少时挺机灵的,大多时候捣蛋的都是她,打仗打的久了,反倒性子越来越内敛,还是对卓丝丝始终没找到合适的面对方式?   “烦死了,怎么都解不开,不好玩。”卓丝丝气恼的将九曲玲珑扔在桌上,瞥向木头桩子似站着的人,嘴翘的快挂上油瓶了。   “阿季年少时玩过这类玩意,让她帮你解吧。阿季,你过来。”将方季按在桌边坐下,拿起九曲玲珑递给她:“九曲玲珑,你试试能不能解开,应该难不倒你吧?”   “好多年没碰了,我试试。”方季接过九曲玲珑,左右拧几下,停停顿顿,摸索出规律后,不紧不慢的解起来。方季很专注,手上拧几下,停下来,眼珠咕噜转动,又拧几下,几翻来回,将解开的九曲玲珑递给卓丝丝:“给。”   卓丝丝别扭的接过来,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,一下子眼睛亮晶晶的,赞叹道:“真好看,上次我和小胖墩解了半天,解出来的和这个不一样,这个更好看。”   “九曲玲珑是光凤国一位隐世的工匠大师制作的,做工小巧精致,传闻解法千变万化,不拘于形,不限于局,是以得此名。”江意难掩敬意,这样的高人,胸中格局世人望其项背。   卓丝丝听了,对手中的宝贝更是爱不释手,真有意思。方季看着眼前欢喜的少女,想告诉她,琦琦,我是你的姑姑啊,想问问她,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?有没有受过委屈?   千言万语,方季却不知如何启齿。素素端着茶盘进屋,斟上三盏茶,摆上几盘点心:“这点心是圣女前几日送过来的杏肉脯,丝丝姑娘将它切成丝,加了蜜糖,制成的杏子糕,圣女、方将军尝尝。”   方季拿起一块杏仁糕,尝了尝:“很甜,很好吃。”卓丝丝一直注意着方季的反应,见此赏了一个算你识货的眼神,得意洋洋道:“那是,我可是要做天下第一神厨的人。来摇辛国后,能吃到我做的东西,除了圣女和小胖墩,你可是第三个有福气的人。”   卓丝丝举着有些圆润的小手,伸出三个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。方季笑笑,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,好奇问道:“小胖墩是谁?”琦琦今天都说好几次了,看来两人玩得不错。   “小胖墩就是小胖墩啊,”卓丝丝想了想,还真不知道他的名字,小胖墩说了几次都没记住:“他是摇辛国的皇帝,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字吧?”   小胖墩=皇帝=百里浮光,方季当然知道他的名字,只是谁敢唤皇帝的名讳?怎么就唤皇帝小胖墩呢?方季头疼了,一巴掌拍在桌子上,站了起来。茶盖蹦了蹦,再落到茶杯上,茶水已溅出不少:“胡闹,他是摇辛国的皇帝,怎么这般不知分寸,不许在这样叫了!”   卓丝丝被她一唬,再听责备之词,也蹦了起来,很是不高兴:“小胖墩都没说我,要你管,我就要这样叫,小胖墩小胖墩小胖墩…….”   方季心火一起,扬起巴掌就要落下来,还好被江意抓住她的手,拦下来:“有话好好说,她还是个半大孩子,你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?”   卓丝丝更气了,仰着脸就往方季面前凑,还好素素拉着她退后了几步,扯着嗓子吼:“你以为你是谁呀,敢打我,有本事你打呀,回头我就去告诉小胖墩,让他打你板子,哼,你凭什么管我。”   “凭什么?!就凭我是你姑姑,你是我侄女,你做错了,我就要让你改过来。”方季也是梗着脖子回过去。   “我没有姑姑,你不是我姑姑,你回来这么久都不来看我,一见面就要打我,我没有你这样的姑姑。”卓丝丝委屈极了,嘴中强硬的很,两泡眼泪却在眼睛中来回涌动。   方季举起的手颓然落在身侧,有几分哑然。江意戳了戳她的手,悄悄附耳道:“丝丝是伤心了,过去道个歉,好好说话,别动手。”   方季点点头,迈开步子走到卓丝丝的面前,素素见此也松开了手,退后几步。还是孩子啊,卓丝丝个子只到方季的腰侧,低着头不愿意搭理她。   方季缓缓蹲下身子,直到视线与卓丝丝能够持平。伸手扯了扯她的发带,放软声音:“琦琦,对不起,是姑姑错了,原谅姑姑好不好?”   卓丝丝摆摆脑袋,抽出发带,别扭道:“我叫卓丝丝,不认识什么琦琦,你到别的地儿去找你的侄女吧。”   方季眼力厉害,又一直看着卓丝丝,见状扳过卓丝丝的肩膀,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,有些无措:“怎么哭了,你愿意叫丝丝就叫丝丝,总还是我的侄女,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的,你要赶姑姑上哪去?”   卓丝丝吸了吸鼻涕,红通通的眼睛,像只小兔子盯着方季:“你真的是来看我的?你不是不喜欢我嘛?”   “谁说我不喜欢你的,你小的时候可都是我带着你玩的,闯祸也是我背的锅,没良心的小东西。”方季点点她的额头,语气也亲昵起来。   “小时候的事儿我不记得了,”卓丝丝听到方季的话,语气也软下来,带着几分抱怨:“那天你进城,我和素素偷偷去看了,高头大马好威风,当时我就想我的姑姑真厉害。我在静安宫等啊等,都不敢去找小胖墩玩,担心你来看不到我,可你一直都没来。”   “是姑姑不对,姑姑应该早点来找丝丝的。姑姑担心丝丝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,丝丝喜欢吃什么穿什么要不要准备一下,因为太在意你了,你知道吗,姑姑很喜欢你。”方季也些心酸,自己还在犹豫的时候,她就在盼着自己呢。   卓丝丝小小的心结渐渐打开,心情美丽很多,可想到刚才那举起来的巴掌,觉得不能就这么松口:“哼,还说什么喜欢我,若是没江姨拦住,你早打我了。”   这点上,方季无可辩驳,回头向江意眼神求救,江意眼神传达表示看好你加油。方季只得转身,开始笨拙的哄着自己的小侄女。   卓丝丝一脸傲娇,为了以后的家庭地位,可不能轻易放过咯。方季嘴皮子都快磨破,她家的小侄女还是不为所动。看着她狡黠的小眼神,方季的坏水也冒上来:“哎哟,好疼,小意,小意,莫不是我旧伤复发了?”   方季本就是半蹲,就势向地上一倒,捂住胸口,面色微微发白。江意看见心下一惊,听得她的话又是哭笑不得,怎么就开始耍起无赖,果真是被逼的没招了。   卓丝丝吓到了,急忙扶着方季,直直让素素去找御医。江意也不拆穿,拦住素素,只说方季没什么大碍,就是要修养,不能大喜大悲,不能长久保持一个姿势。   卓丝丝很愧疚,一定要姑姑留在静安宫修养,担心她回府没人照应。方季略心虚,只得尽职的装病,老老实实待着。   于是,经过最初几天姑慈侄孝的调养,方季的病好全了。两人都舒了一口气,方季心叹装病真是个技术活,卓丝丝则认为侍奉汤药什么的真的做不来。于是,姑侄俩各自解放天性,鸡飞狗跳的生活开始了。   “腰杆挺直,脚要稳,不要来回晃,蹲好!”方季教起来一板一眼,就是带自己的兵,没有要放水的意思。   “姑姑,还有多久,我腿都麻了。”卓丝丝现在是叫苦不迭,怎么学武功这么难,她看安哥哥飞来飞去的多轻松,打架也好看,一时迷了心窍,现在后悔来不来得及啊啊啊。   “还早着呢,半柱香都没到。挺直!”方季对自家侄女的根底很是不满意,是以有些苛刻,要求做到最好:“你的基本功太差了,没个一年半载练不成什么武功,好好练。”   “姑姑,我不学武功了,你教我鞭法就可以,我们能不能不蹲马步,我坚持不住啦。”卓丝丝两腿发软,一直打颤,汗滴顺着额角落下,渐渐浸没衣衫。   “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,岂可出尔反尔!”方季眉头跳了跳,见卓丝丝很是辛苦,又好意劝导:“就算学鞭法,基本功太差也发挥不出它的威力。我方家的七节鞭法虽比不上追影刀法,但也是难得的功法,要学就不能丢了方家的脸。”   卓丝丝沉默了,就在方季以为她听进去的时候,卓丝丝一歪,坐在地上:“不管了,我不是什么君子我是女子,姑姑,我就是想学个一招半式,耍起来好看就行了。”   “你呀,还想不想要赤武鞭啦?我可先说好,学不成七节鞭法,它就不能给你。”赤武鞭是先帝在世时,赐给方季的,卓丝丝见了很是喜欢,因此拉着她非要学鞭法。   方季年少时很是喜欢七节鞭法,待到兄长故去,摇辛国领兵无人,只得背上兄长留下来的大刀走向军营,而这放在静安宫的赤武鞭,不知怎的就被卓丝丝翻出来了。   “啊,我要我要,姑姑,好姑姑,反正你也用不上,与其把它留在静安宫闲置,不如就把赤武鞭给我嘛。”卓丝丝哪里肯,十八般武艺齐齐上阵,那狗腿模样连素素都看不下去了,方季还是不为所动。   到嘴的鸭子眼见就要飞走了,卓丝丝眼咕噜转个不停,飘来飘去,一下子停在树上:“姑姑,你看安哥哥飞来飞去打架也帅,武功很好很好的,他就没学过蹲马步,你就教教招式,我一定能学会。”   苏安见卓丝丝眼角抽个不停,也不知到底有没有领会她的意思,低头自食盘里拿起一粒杏仁:“没蹲过马步。”   就在卓丝丝喜滋滋回头,准备向姑姑继续争取赤武鞭所属权的时候。苏安大拇指食指一扣,弹起杏仁,张嘴接住,继续说道:“也就是腿上帮几个沙袋,头上顶着水壶,每天绕着山脚跑个五圈而已。”   卓丝丝斯巴达了,看向苏安的神情就是高山仰止,再回头对方季笑成一朵花:“姑姑,我觉得蹲马步挺好的,嗯,我们就蹲马步吧,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。”所以,绑沙袋什么的,太重口了,我们不玩好不好。 第8章 江意受伤,方季的吻   “你呀,就是耐不住性子。也好,以后上午蹲半个时辰的马步,下午教你七节鞭法的招式。能学多少就学多少,看你自己的领悟。”方季点点她的额,也后退了一步,到底不是自己的兵,对侄女哪里真的狠得下心。   卓丝丝高兴的蹦了起来,拉着素素两人就转起圈圈,素素没得法子只能陪着闹:“丝丝姑娘,你慢点,我的头都快要晕了。”   方季见她活力四射,哪里有刚才那般苦兮兮的可怜样,摇摇头,真是鬼机灵。抬头看向苏安,之前方季挺不明白,江意为何放心将男子留在静安殿。但这段时日渐渐了解下来,发现自己的侄女脾气爆炸的时候,也只有苏安能够治住。   苏安话不多,也从不主动搭理巴结过方季,每天就是摇椅上躺躺,树上坐坐,在房间练练功,时不时消失几天,回来时拎着几坛酒,若说方季和苏安用什么来形容,酒友倒是不错。   气氛正是温馨的时候,江意带着詹锦走进来,笑了笑:“哟,可是有什么喜事,这般热闹,可说与我听听?”   “江姨,”卓丝丝扑了过来,抓住江意转起圈,欢呼道:“姑姑答应将赤武鞭送给我咯,哈哈,以后我要做个除暴安良的女侠,江姨,我好高兴啊。”   江意转的有些头晕,又不好打断卓丝丝的兴致,一旁的方季却是不乐意了:“丝丝你停下来,再这么咋咋忽忽的,我可就反悔了啊。”   卓丝丝猛地顿住,江意差点摔倒,好在方季及时接住:“小意,你没事吧?”   方季心下还在发颤,差点儿,就摔着了。想到缘由,抬头欲呵斥卓丝丝几句,见她满脸歉疚,到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。   低下头,怀中的江意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袖子,摇摇头:“我没事,你别紧张,草木皆兵的,吓着孩子不好。”江意满是安抚的神情让方季的心软得一塌糊涂,在她的示意下,方季缓缓放开护在腰间的手。   江意也是不忍破坏姑侄间建立起来的感情,站稳动了动脚,脚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,看来是崴到了。江意像是想起什么,抬手揉揉额角:“看我,忙糊涂了。想起来奉兴殿还有几份奏折没有批阅,詹锦,我们回去吧。”   奉兴殿的折子不是都送到明泰殿去了吗,詹锦有些疑惑,但还是配合道:“那几份折子今早才送过来的,属下也是忘记提醒圣女了。”上前不动声色的搀扶着江意,圣女突然离去怕是与方才的跌倒有所关联。   江意对詹锦的贴心感到几分暖意,安慰了几句卓丝丝不必放在心上,又答应下次给她带些新鲜玩意,见她心情好转起来,这才捏了捏詹锦的手心,主仆二人默契的告辞。   要不要跟去看看?方季晃晃脑袋,她并不想与江意在政务上多有接触。方季整个人有些焦躁,江意的行为与平时并无异处,但方季总觉得不对劲。   最后方季一拍大腿,站起来抹把脸,还是悄然跟出去看看。江意与方季离去一前一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,素素和卓丝丝相视一眼,皆是愕然。   清风徐来,绿云自动。詹锦小心的搀扶着江意,见她额上冒出细细的汗,有些担忧:“圣女,还是让属下背你回奉兴殿吧。”   江意只是抓紧她的手,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奉兴殿,无声拒绝她的请求。若是让宫人看到她是从静安宫受伤回去的,难保不平添事端。   忽的,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拉住江意的手,不过须臾,便被人拦腰抱起。江意闻到熟悉的气息,稍稍抬头,果然是方季。江意故作轻松的笑道:“阿季,你这是干什么,快放我下来。”   方季只是瞥了她一眼。她知道了?江意见方季不发一言,略略心虚,也就乖乖让她抱着回奉兴殿。   詹锦去拿伤药,殿内静的可怕。江意在袖子上擦擦手心的汗,捏捏方季的小指头,笑意带着讨好:“阿季,你别生我的气嘛,我错了,成不成。”   方季看着这张面容,抽出被捏着的手,抚上她讨好中带着惊慌的眉眼:“小意,以前我就是这样看着你的吗,做错事以后。”   “看起来真叫人心软,”对上江意微微困惑的神情,方季的那只手缓缓放下,显得有些颓废:“可是小意,这并不是你的错,我是在气自己。护不住你,我说的话多么可笑,明明是丝丝伤的你,我也不忍斥责半分,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。”   江意失笑,是她想岔了,这个人哪里会生她的气,抓起那只垂下的手,重新放在她的脸上,认真看着方季道:“阿季,你说的话,从未食言半分。即使远在边城,我周围的人手不都是你亲自挑选的吗,还有詹锦,你可算的上是她的半个师父,怎么会没有护我。”   方季练武多年,指尖虎口多是老茧,无意识的抚着她的面颊,江意觉得粗糙的触感有些发痒,忍了忍继续说道:“丝丝这件事是意外,小孩子哪个不是打打闹闹的,你当年可比她好不到哪去。”   方季抚摸的手指顿住,看着她发笑的神情,心乱了。江意见方季的脸渐渐靠近,盯着她的视线也越来越灼热,心跳的厉害,面上也烧起来。   明明知道方季不会伤害自己,江意还是紧张的闭上眼。眼睛看不到了,听觉触觉却更加明显,她能感受到方季粗重的呼吸、两颗响的很重的心跳声。   看着有些无措的江意,微闭的睫毛还在颤抖,方季亲吻的动作顿了顿,生出几分恼意,自己怎么差点就犯了错。微微叹息,就在方季准备抽身的时候,江意拉住她的衣袖,睫毛颤的快了几分。   江意不知道方季准备干什么,但那声叹息莫名让她难过,下意识拉住方季。短暂的静默,江意不敢睁开眼,抓着衣袖的手并不松开,心微微有些发痒,好似方季的那只手在她的心上拂过。   方季倾身向前,目光流连过那张泛着桃花色的嘴唇,伸出另一只手摁住她的后脑勺,在眉间印下浅浅的吻,满是虔诚。   “咚咚——咚咚——”紧闭的殿门传来敲门声,打破了两人之间围绕的淡淡绯色,詹锦恭敬道:“圣女,药已备好。”   分开的两人都慌乱的整理下自身,江意清清嗓子,很是平静的开口:“是詹锦啊,进来吧。”   詹锦推门而入,将药盘搁在床边的小圆桌上,正准备给江意上药,方季拦住:“我来,你下去吧。”   “不用了,詹锦也没什么事,就在这儿待着吧。”想起方才的那个吻,江意心头一甜,听到方季的话,心若乱麻,有些不敢与方季独处。   江意开口说完,见方季看过来,有几分懊恼,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呀。方季却不勉强,只抬起她的脚搁在自己的膝上,神情专注的给她上药:“以后,自己当心点,别逞强。”   江意点点头,想起方季看不到自己的动作,又开口道:“知道了,你也是,脾气收敛收敛,回头可不许再给丝丝冷脸色。”   方季一噎,她还真准备把丝丝凉个几天,让她反省反省,怎的小意还偏偏护着这丫头。江意见她擦药的手顿住片刻,看来自己是猜对了,无奈的劝道:“说起来,你年少的时候,也曾想闯荡江湖,丝丝的性子倒是随了你,你当真忍心?”   方季将伤药放到一旁,拿起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给她包扎,开口带着几分宠溺:“我照顾你的时间都不够用,哪里顾得上那个捣蛋鬼,你就别替那丫头说好话了。”  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追究丝丝的错了?江意笑笑,想起往事遂开口问道:“对了,阿季,当年你一心想做个行侠仗义的刀客,浪迹江湖,如今可曾后悔?”   方季干净利落的打好结,抬头看着她,目光坦荡:“不曾,有你的地方,才是我的江湖。我背你出去转转吧,屋里待久了,人都有些困倦。”   方季的背影消瘦而挺直,半蹲在地,双手倒扣向后张开。江意轻轻伏上她的背,心生叹息,阿季,可我多希望,你是远在天涯、自在洒脱的刀客,不必卷入这泥潭沼泽。   明泰殿。众位朝廷要员皆是离去,丞相蒋文鹤却是留了下来,邵治青扫了他一眼,心下计较一番,便也跟着退出明泰殿。   百里浮光放下茶盏,看向蒋文鹤:“蒋卿家还有事禀报?”蒋文鹤目光瞅了瞅殿中两侧的太监宫女,躬身禀道:“老臣有重要的事情禀告,还请陛下屏退左右。”   百里浮光食指抬了抬,龚无忧会意,行了一礼,带着众奴仆退下。待殿门缓缓关上,蒋文鹤抖起衣袖痛心疾首道:“陛下,册封郡主之事万万不可呀,还请陛下三思。” 第9章 孰对孰错?册封郡主   “哦?”百里浮光将两个胳膊肘一前一后搁在龙案上,胖乎乎的圆脸搭在上面,似乎有些不解:“这卓姑娘乃是前镇国将军永平王之女,流落在外多年,如今寻回,若是朝廷无任何作为,你让朝中老臣作何感想?”   “这,陛下允许此女留住宫中,已是莫大荣耀,再赏些珠宝布匹,足以堵悠悠众口。”蒋文鹤言辞恳切,挑不出一丝错处。   “这位卓姑娘可不单单是永平王之女,还是我摇辛国护国公的侄女,护国公的封赏落在她的身上再合适不过。奉兴殿的那位都是赞同的,怎的到了丞相这里就诸多阻拦,可是对朕的决策有所不满?”   丞相二字一出,蒋文鹤意识到自己惹了小皇帝不快,他也不急,只是目光神情溢满担忧:“圣女此举,表面看起来是解决了方季将军的封赏问题,可细细追究起来,不过是壮大了方家的权势,听闻最近圣女与方季将军来往密切,陛下,不得不防啊。”   百里浮光来回歪着脑袋盯着蒋文鹤,生出几分疑虑:“蒋卿家,你多次让我提防圣女和护国公,可朕想了想,她们并未害过朕,政务处理也是条例清晰,倒是蒋卿家诸多时候对朕的决策很不满意,你让朕如何信你?”   蒋文鹤面色惶恐,跪倒在地声泪俱下:“陛下,老臣对朝廷、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。奉兴殿和护国公她们自是不敢在您面前造次,可私下里就难说了。就拿静安殿那位女子来说,此时出现,难保不是早有预谋啊,老臣也是担心您受小人挑唆,还请陛下明察。”   “蒋卿家快起来,你对摇辛国的忠心,再真切不过了,朕和你开玩笑呢。不管这二人是否有所图谋,朕都会小心防范。你年纪也大了,些许小事朕自己来未尝不可,你说呢?”百里浮光看着蒋文鹤,很是贴心的建议道。   小皇帝这是要亲政?蒋文鹤颤颤巍巍的站起来,看着百里浮光憨厚的脸,一时拿不定他在打什么主意,只得先应声道:“老臣不过劝勉一二,陛下乃是一国之君,天下诸事皆可定夺。陛下如此体贴臣下,宅心仁厚,乃是万民之福啊。”   “如此,朝议定夺郡主册封之事,蒋卿家可要多多费心了。对了,上次朝议护国公封赏之事,朕中途改了主意,蒋卿家可有话要说?”   “是老臣糊涂了,陛下圣意,老臣不敢妄加揣测。”   “蒋卿家不必惶恐,你可是朕的老师啊。朕若是仁君,你必是贤相,百年之后,你我二人定会青史留名。”   一个讨巧,一个卖乖,君臣和乐,谈的倒也畅快。朝局风卷云涌也在密谈中渐渐拉开序幕,小皇帝在奔向亲政的道路上越走越远。   自从上次奉兴殿一吻之后,方季这几天除了处理军务,大多时候都在静安殿教卓丝丝练武。江意去过几次静安殿,恰巧方季都不在,莫非阿季是在躲她?   詹锦自殿外走来,将奏折搁在案桌上。江意放下附在腕间镯子上的手,是自己多心了吧。她拿起小皇帝批阅的奏折,一份份看起来。   翻到第三份的时候,江意神色有些意外,抬头看了看詹锦:“今日龚公公送折子过来,可有说些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,和平常一样客气了几句,”詹锦下意识摇头,可圣女不会无故问起这个问题,她又仔细想想开口道:“若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,龚公公倒是说陛下近段时日处理政务很是勤勉,说是不能辜负您一片苦心。”   江意嗯了一声,低头继续看那份奏折,随口问道:“阿季今日可在静安殿?”   詹锦负责宫中守卫,倒也安排了人注意方季的行踪,答道:“方将军昨日出宫以后,不曾再进宫,可要属下前去相请?”   江意看着奏折没说话,詹锦有些奇怪:“圣女,可是折子有什么问题?与方将军有关?”   “折子没什么不妥的,不是什么大事,就不用让阿季白跑一趟了。”江意拿起毛笔,沾上朱砂,随意的在上面写了几个字,将那奏折合上随手搁置在一旁。   詹锦见圣女不欲多谈,便也没有追问。哪知第二日,方季气冲冲来到奉兴殿,面色是掩不住的愤慨,詹锦有些担忧,江意却是示意都退下去。   “阿季,坐呀,今日怎么有时间来看我?”江意像是没看到方季的表情,温温柔柔的将她拉到座椅坐下,又拎起茶壶冲泡茶叶。   “江意,你到底是怎么想的,丝丝还是个孩子呀,为什么要把她也牵扯进来?”方季两眼直直盯着她,江意听闻她连名带姓的称呼,知道方季气的不轻。   微微低垂,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哀伤,将第一道茶水倒掉,江意缓缓开口:“阿季,你多心了,册封郡主是好事,你又怎知丝丝不愿意呢。”   方季捏紧拳头,很是隐忍:“江意,不要把所有人想的和你一样,我方季虽是武将,但也不是傻子,丞相是如何同意由我领兵、方府外的暗桩、武将是如何异常调动这桩桩件件那一个没有你的手笔,我的命是你的,这些都可以不在意。”   哦?可你的命,是我的,我很在意呢。江意泡好一杯茶,端起奉到方季身前:“阿季,你忘了,当初我不愿当圣女,可是你安慰我的呢。世事难料,如今我倒是很庆幸没有放弃。”   见江意言笑晏晏,没有半分悔意,方季内心充满了失望和无力,推开茶盏,方季起身离去,快走到门口的时候,方季顿住脚步:“丝丝还小不知深浅,看在那孩子唤你江姨的份上,还请圣女照拂一二。”   方季离开后,詹锦在外等了半柱香,圣女一直未传唤,上前敲敲殿门,无人应。猛地推开,笔直走进去,看到江意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,詹锦恐慌的心才渐渐落下。   慢慢走近江意,詹锦发现她捧着一杯茶,站在下首的椅子前,低着头,看不清神色:“圣女,圣女。”   江意抬起头,眸中有些迷茫,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:“是詹锦啊,你来了,阿季,她走了吗?”   詹锦轻轻点头,没有多问,视线稍移,注意到江意手背上有不少红印,还起了水泡。不敢耽搁,急急将她手中的茶盏接过来,抬起她的手看了看,得上药了。   江意抓住詹锦转身的手:“你也要离开我了吗?”   “不会的,詹锦会一直陪着圣女。只是您的手受了伤,我去拿些烫伤药,马上就回来。”看来方将军真的伤到圣女的心了,詹锦叹息,又对方季有些不满。   詹锦取药回来,见江意还站在原地,自责疏忽,急忙将江意安置在主位,拿起药膏细心的为她上药。   烫的时候不觉得疼,可看着詹锦认真的为她上药,小心翼翼的模样,江意眼中涌起泪花:“詹锦,好疼。”   詹锦微微皱眉,更加小心起来: “属下手拙,要不还是宣御医来看看吧。”   江意摇头,用完好的那只手点了点胸口:“御医来了也没用,这里,好疼。”   阿季说江意,不要把所有人想的和你一样。   阿季说这桩桩件件那一个没有你的手笔,我的命是你的,这些都可以不在意。   阿季说丝丝还小不知深浅,还请圣女照拂一二。   阿季说江意,你到底是怎么想的。   詹锦看着圣女,一字一顿道:“一切都会过去的,总有一天,方将军会明白您的苦心。”   江意泛着泪花的眼眸眨了眨:“我从未奢望过她明白我所做的,我只要她长长久久的活着,就已经够了。”   她的阿季啊。   百里浮光颁下圣旨,封永平王之女方琦为福华郡主,百官虽诧异,细细一想也是情理之中,倒也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。江意让詹锦带了几个有资历的女官去静安宫帮卓丝丝打点。   至于戚方破说的身世真假,护国公近段时间频频入宫,足以说明真相。还真没见过护国公对谁这么上过心的,若说不是侄女谁信?!   粉衣女婢小步踏进奉兴殿,垂首恭敬禀道:“禀告圣女,张女官求见。”张女官?詹锦不是带去静安殿了吗?江意疑惑:“快请。”   粉衣女婢领命而去,不多时一深青宫服的中年女子疾步踏入,动作却一丝不苟,极为标准的行礼过后,开口道:“回禀圣女,福华郡主持鞭拦于宫门,龚公公奉旨不得入,詹大人已在劝阻,派遣奴婢回来请示圣女。”   与此同时,明泰殿。君臣正在议事,一小太监面色仓皇的闯了进来。百里浮光见是跟在龚无忧身边的小太监,带了几分恼意:“何事这般慌慌张张的,还有没有规矩了?”   小太监慑于天威,更是惶恐,哆哆嗦嗦的回禀道:“陛下、恕罪,陛下恕罪,龚公公、有要事、遣、奴才禀、告,福、华郡主”   龚无忧是派去颁布圣旨的,如今遣这小太监回来,又提及卓丝丝。百里浮光见这奴才面色惊恐,必是出了岔子,看着殿中还未退下的朝臣,厉声打断道:“好了。就算是天大的事情,也不能乱了规矩,你把舌头给朕捋直了再说话。” 第10章 丝丝抗旨,江意劝导   小太监吓得登时住了嘴,百里浮光看向殿中的几位大臣,开口道:“阚卿家尽快将郡主宝册赶制出来,邵卿家,静安宫的修缮不要落下了。”   阚镜、邵治青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微臣遵旨。”   “建造福华宫一事,延后再议。都退下吧。”百里浮光言罢,低头去看龙案上的奏折。   下首官员,相视一眼,看来小皇帝是执意要在宫中仿临启楼阁建筑宫殿了。摇辛国无此前例,是万万不能允许的,只是眼下是商议不下去了,皆是无奈:“微臣告退。”   看到人都走了,百里浮光摔下折子,急忙走下龙椅,拉住小太监的衣领:“福华郡主怎么了,好好把话说说清楚,再结巴,直接把你拉下去斩了!”   “陛下饶命,陛下饶命啊。龚总管让奴才前来禀告,福华郡主、福华郡主抗旨、哦、不对、是不接圣旨,龚公公已封锁消息,请陛下定夺。”百里浮光放开手,小太监大口大口的喘息,陛下小小年纪,气势狠辣,当真是天威难测。   “哦?倒是她的性子,你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。”百里浮光慢悠悠的走回龙椅,倒是不着急了。   陛下,这可是抗旨不尊哟,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生气。看来龚总管说的话,当真没错,小太监举着袖子擦擦冷汗,一一详细回禀。   “这么说来,奉兴殿也知道此事?”知道卓丝丝没出什么大事,百里浮光闲闲道:“你去告诉龚无忧,让他在静安宫候着,若到申时还未接旨,再回来吧。”   “奴才遵旨。”   小太监回到静安宫,龚总管还是在宫门口站着,只是那福华郡主没了人影,小步跑过去,也不敢多问,只是将陛下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。   “知道了,”龚无忧看了小太监一眼,有些胆小但也憨厚,人越老越喜欢这样的人,相处起来不累。只是,在宫里这样的人没个靠山活不长:“小安子,这福华郡主有机会就牢牢抓住,她的分量不轻咯。”   “多谢总管提醒,小安子会好好做的,不会让您失望的。”小太监,也就是小安子,宫里奴婢私下谁不说他是祖上冒青烟,入了龚总管的眼,走了大运,自是知晓要知恩图报。   龚无忧点点头,也不说话,一双老眼看向静安宫的门内。小安子斜眼看了看,院子里什么都没有,总管是在看什么呢,这福华郡主又去哪了?   “干什么呢,还想不想要这对眼珠子!” 龚无忧恰好回头,拍了一下他的脑袋,见他缩缩脑袋,叹息: “在这宫里,千万不能有好奇心,这是杂家给你的忠告,你记住了。”   小安子谢过龚无忧,整个人也安分下来,眼睛盯着地面,跟在龚无忧身后静静的不出声。龚无忧稍稍感到安慰,目光再转向静安宫,暗暗猜测,圣女此来是何用意,劝阻,抑或阻拦?   静安宫,宫内。卓丝丝也不说话,坐在椅子上转着茶杯玩,赤武鞭搁在一旁软趴趴的没什么杀伤力。江意也是无奈,这都半盏茶了,卓丝丝怎的都不开口,难为她的性子还忍得住。   “丝丝啊,有什么事你就跟江姨说说,你若当真不喜欢被册封为郡主,我就去跟陛下请求,废除这道旨意,如何?”难道,真如阿季所言,是自己一意孤行吗?   “圣女,不可,陛下已昭告百官,不日便传遍天下,这如何….”如今圣女的处境已是进退维谷,陛下一言九鼎,岂能出尔反尔,这般做法不吝与授人以柄,哪知,詹锦出口的话还未说完,便被打断。   “詹锦,无需多话,”江意抬手示意她退后,继续对卓丝丝道:“怎么了,嗯?丝丝不喜欢江姨了吗?”   卓丝丝在听闻詹锦之言的时候,已停住转动杯子的手,这时抬起低垂的脑袋,焦急的摇晃着:“不是不是,丝丝喜欢江姨,江意对丝丝最好了,比姑姑还好。”   “傻瓜,江姨对你好是应该的,只是你姑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,”卓丝丝肯开口就是好的迹象,江意松口气,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萧瑟:“你不知道,你姑姑有多爱你。”   卓丝丝看向江意满是慈爱的目光,鼻头一酸,扑到她的怀里:“江姨,江姨,我还以为你们嫌我烦了,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,你们别不要我,我会乖乖的。”   江意伸出手拍拍她的背,无声的安抚:“江姨不会不要你的,我们丝丝这么可爱,怎么舍得呢?乖,跟江姨说说出什么事情了。”   卓丝丝抬起脑袋,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兔子:“姑姑已经好几天没来了,是不是因为我偷懒不好好练武功,我是不是不配做武将的后人,还有小胖墩,我去找他,他总是没时间见我,江姨也是让詹姐姐把东西送来静安殿,你们都不理我。那几个老巫婆都说我不招人喜欢。”   阿季这几天都没入宫吗,你怨我,为何连丝丝都不见,是担心会遇见我吗?江意不愿再多想,开口安慰道:“是江姨不对,江姨以后会常来看丝丝的,你姑姑她是大将军,前段时间一直陪着你,总是要处理军务的,过几日就会来看你。至于陛下,他若是不在意你,怎么会封你做郡主呢?”   “真的吗?”见江意肯定的点点头,卓丝丝举起袖子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花,倒是开心起来,再问及老巫婆是谁的时候,大概是嫌丢人,卓丝丝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直说。   江意的视线飘向素素,卓丝丝突然这个样子肯定有原因的,素素犹豫了一下,还是开口道:“今天一大早,后宫的几位太妃来过了。说是要叫丝丝姑娘学学规矩,以后在宫里行止要得体,还说了些不中听的话。”   素素未说,但江意也猜得到。这些太妃,是在宫里清闲日子过惯了,越活越回去了,她奉兴殿的人也是能随意惹的:“詹锦,再过两个月就到先帝忌日了,你去后宫走一遭,诸位太妃文笔甚好,请她们为祭祀日每人亲手抄录九卷佛经,再准备三篇祈福文。”   “是,”詹锦领命,拱手准备离去,只听江意又道:“哦,对了,奉兴殿占卜今日亥时就是好时候,就请几位太妃今日开始着手,沐浴焚香,三餐如素,如此才是十足诚意。”   詹锦在心里为几位太妃默哀三秒钟,好好的富贵闲人不做,非要出来惹是生非,你惹就惹吧,也不长点心,这会撞上枪口也怨不得别人咯。   “这样,可是消气了?”江意学着方季的动作点点她的额头,笑的纵容:“你呀,不用听她们说的,做你自己就可以了。”   卓丝丝点头,目光带着孺慕:“江姨,你可以给我讲讲我的父亲吗,我听说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。”   “当然可以,只是”见卓丝丝眼里闪着光,江意恶意的拖了拖,才继续道:“龚公公还在外面候着呢,你是让他回去呢,还是出去接了圣旨,总要有个决定,怎么说都是个老人家,晕过去了怎么办?”   卓丝丝自江意怀里钻出来,蹦蹦跳跳的就向外跑去:“江姨你等着,我一会儿就回来了。”江意失笑,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。   只是她的父亲,方平?平哥哥啊,都多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,时常看着丝丝,下意识的都会避免提及她的父亲,丝丝啊,只要快乐就可以了。   卓丝丝的一会儿,还真的很快,不到半盏茶,揣着圣旨就回来了。江意有几分诧异,但见她对册封没有抗拒,也安心下来:“怎的这么快?”   “我一出去,龚公公就把圣旨给我了,不费事。江姨,圣旨也拿了,你给我讲讲我爹的事儿呗?”卓丝丝对圣旨倒不在意,更关心自己父亲的事迹。   难得见丝丝这般用心,江意也不闹她,缓缓揭开陈年旧幕。静安宫宫外的龚无忧,看似捧着东西,但双手已空无一物,身后的小安子更是目瞪口呆:圣旨,这是被抢了?还是被抢了?   龚无忧动了动手指,僵硬的放下:“既然郡主已经接下圣旨,杂家也要回明泰殿复命了。”跟在后面的小安子,见龚总管面不改色,不由得更是佩服。   百里浮光听闻前因后果,大笑:“哈哈哈,朕还是第一次听闻有这般接圣旨的,有意思有意思。”   你若是看一个人顺眼,她抠鼻子你都觉得是与众不同的,若是不顺眼,怎么看都惹人嫌。龚无忧在宫中呆了大半辈子,帝王的恩宠是再懂不过。可小安子进宫没多久,觉得陛下待福华郡主那是真真的好,暗暗下定决心要抱好大腿。   开心过了,百里浮光的笑意也渐渐淡下来:“龚公公,你做的很好,今天的事情朕不希望传到宫外,你们退下吧。”   “陛下放心,奴才定会办得妥妥当当,奴才告退。”龚无忧和小安子躬身缓缓退出殿门。   待到殿里只剩百里浮光一人,他蜷缩在龙椅上,想起那袭红衫、张扬的笑容。百里浮光微微伸出手,在虚空似要抓住什么,却又落空。   听龚无忧说,你出去时好像是哭过的,朕的赏赐这般难以接受吗,圣女又说了什么,你竟也愿意接旨,丝丝,丝丝,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?   黑暗空荡的殿中,谁也看不见这位帝王的挣扎。 第11章 弹劾方季,江意重责   小皇帝百里浮光近日处理政务尤为勤勉,江意倒是清闲起来,渐渐许多奏折也不再过目,直接让詹锦下达六部。   而江意自己,这几天整日呆在朝圣宫,除了一日三餐,不许任何人进入。外人只道圣女在观测天象,占卜国运,也无人前来相扰。   这一日,天色暗沉,詹锦急匆匆的向朝圣宫行来。待到宫门口,深深呼吸几下,也顾不上整理衣衫,屈起食指在宫门上一长三短有节奏的敲击,声响不大但足以里面的人听见。   詹锦敲到第三遍的时候,宫门缓缓打开一个缝隙,露出一双略微空洞的双眼:“宫中出了何事?”一长三短暗示出了紧急情况,詹锦素来稳重,想必也是处理不了才来请示。   “圣女,宫中一切妥当,是朝中出了乱子,方将军她,她被丞相一党弹劾,陛下震怒。”詹锦知道,事关方季,圣女必不会坐视不理,听闻之后还是前来禀告。   宫门拉开半扇,江意靠在门上,一手抓住詹锦的手臂,眸中堆满急切,看起来倒是生动了些:“阿季她,可还安好?”   詹锦看着圣女,不知是不是多日未见阳光,面色苍白,神情颇为疲倦。暗暗捏紧拳头,为何出了事情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朝局的平衡,不是自己的处境,而是方季的平安呢,语气涩然道:“方将军无恙,吴将军他们已在据理力争,正和殿双方争持不下。”   强行提起的一口气松下,江意整个人逶迤在地,詹锦伸出手扶住她的肩,揽着坐了起来:“圣女,您怎么了,属下现在就去找医官过来给您看看。”   江意拦住她,摇摇头:“不用,我无事。你扶我起来,前去正和殿,路上将情况详细说与我听。”   “圣女,您的身子要紧,属下还是先请医官吧。”   “詹锦,我是圣女,摇辛国医术谁比的过我,我说没事就是没事,去正和殿!”   詹锦与江意僵持片刻,最后詹锦一把抱起江意,向殿内走去。江意挣扎:“詹锦,你大胆!我要去正和殿,我命令你将我放下来。”   将江意放在软垫上,见桌子上摆着的膳食一直未动,也明了几分。詹锦挑了两份容易消化又可口的糕点,推到圣女面前:“难道圣女要这番模样前去么,您先吃些糕点,属下去给您准备朝服。”   詹锦去后殿取朝服,江意看了看自己,一身素衣,皱巴巴的模样,一时哑口。看向那两份糕点,伸出手捻起,稍稍带点甜味,淡淡的香气入口即化,是自己喜欢的口味。   詹锦端着朝服走近搁在桌上,见糕点少了一些,笑意在眼眸中晕开,动作有条不紊的侍候起圣女穿戴。   正和殿。百里浮光看着升龙台下吵得不可开交,又看了看置身事外的蒋文鹤,暗暗骂了声老狐狸。   “陛下,护国公身为三军主帅,纵容属下行凶,抢占百姓良田,民间已有怨言,还请陛下为民做主啊。”光辰京兆尹唐礼愁眉泪眼道。   “唐大人身为京兆尹,天子脚下出了如此大事,既然早已知情,为何此时才上报天听,藏有私心也未可知!”国林院学士卫琴一身女子官袍,不让分毫。   “卫大人此言差矣,唐大人不过一小小知府,事情未明若是禀明圣上,到头来误会一场,岂不得罪了护国公?”丁游胖乎乎的身子挤出来,笑眯眯的驳了回去。   “若当真公正无私,又岂惧强权?!丁大人这般言辞,莫不是户部事宜皆是为有权有势之人让路,压榨百姓?”卫琴长身玉立,言辞犀利的顶道。   “卫大人,还请慎言,说话要讲证据,”戚方破挡在丁游前面,毒蛇般的眼看向卫琴:“今日朝议,是论定护国公罪责之事,莫要岔开话题。”   卫琴瞳孔一缩,心生焦急,圣女怎的还未到。这群武将嘴皮子也比不上玩文字的文臣,任由丞相一党得逞是万万不能的,这戚方破还真是不好对付。   “证据?戚大人的证据,就是那几个犯人的画押,我们都是大老粗,大字不识一个,谁知道你们怎么审案的?”吴赫却是心生质疑。   两方争论不休,丞相蒋文鹤不动声色,争议的主人公方季一言不发,百里浮光瞥了瞥左后方空荡荡的金纱,眸光黯黯:“好了,都给朕住嘴。护国公,你可有话要说?”   百官噤声,方季拱手道: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,末将武人,自是辩不过,只求陛下明察,重新三堂会审。”   “三堂会审?此案京兆尹与刑部多方求证,历时半月,如今证据确凿,护国公爱将心切,但如此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,着实令人生疑。”蒋文鹤不紧不慢,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诛心。   “圣女到——”殿外太监唱诺,殿中官员皆是垂首。圣殿大礼已废,但圣女在摇辛国地位尊崇,无人敢直视圣颜。   葳蕤金缕,一路划过群臣眼角余光,江意停在方季身前,百官之中唯有她一人单膝跪迎,当真固执,压低声音开口道:“起来吧。”   眼前的人不再停留,方季站起身,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。   江意缓缓走上升龙台,向龙椅上的小皇帝行了半礼。未施粉黛的脸透着几分苍白,对上百里浮光迷惑的眼神,只是笑笑,踏入金纱帘后。   “今日倒是本座来迟了,诸位还请继续。”帘后之人若无其事开口道。   “圣女来的正是时候,此事丞相与护国公各执一词,朕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,圣女不妨也听听。”百里浮光憨厚的向后面鞠了鞠躬,语气谦逊。   “哦?”醇厚的声线生出几分兴味,帘后之人看向台下:“既然如此,邵大人,那你就说说这事情的前因后果,本座可是一头雾水。”   江意前来的路上,詹锦倒是说了大概情况,只是不知此事发展到何种境地,竟让小皇帝进退两难?内心虽是焦急万分,但面上还是泰然自若。   邵治青神色坦然,知道圣女算是盯上自己了,走出朝列躬身回道:“回禀圣女,此事起因乃是护国公账下副将白崆白将军,于前日在玄武大街纵马扰市,还撞伤了步兵衙门统领胡大人家的二公子,胡大人闯到西郊大营要人,被护国公拦下。后胡大人报案至京兆尹与刑部,要求还胡家公道。”   玄武大街乃是光辰主干道,人口密集,朝廷明文规定非特殊情况或陛下特许,不许任何人纵马越市。白崆此人,江意见过几次,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,按下心头疑虑,问道:“胡家二公子现下如何?”   京兆尹唐礼见缝插针,上前回道:“回禀圣女,这胡二公子本是文弱书生,当胸一脚如今重病在床,胡统领爱子心切,已告假守在病榻,接连派遣亲卫来我府衙,要求抓拿凶手,加以严惩。”   “詹锦,安排几个朝圣宫的医官去给胡二公子看看。”江意嘱咐后,又看向台下,带着少许凌厉问道:“此案竟连报二府,那不知京兆尹与刑部,查的如何?”   朝圣宫的医官无品无级,传闻个个医术卓绝,尤善蛊,偶有药方流出,国医院的御医莫不咂舌,奉为至宝。然而,这些医官终日呆在朝圣宫,无圣女手令,任你是天子,也不挪一步。   如今,圣女亲令医官前往,百官暗暗惊叹这胡二公子真是好运。京兆尹唐礼心里打鼓,当街纵马百姓都是目睹的,还有何好查的,念及圣女派遣医官,莫不是要护着护国公?   唐礼手都有些抖,他只是个小小知府,虽说想抱抱丞相大腿,可圣女他也得罪不起啊。戚方破看了看京兆尹脑门的细汗,暗骂一声废物。   戚方破躬身道:“回禀圣女,下官接到胡统领报案后,派遣侍卫在街市百姓以及胡府下人取证,胡二公子一时兴起想去街市买些笔墨纸砚,哪知闹市之中遭此不幸,围观百姓皆是目睹,两侧摊贩货物多多少少遭到破坏。”   “戚大人素有冷面铁断之称,判案如神,本座自是信服。”江意言语没有大多的起伏:“只是,总要听听当事人的说辞。方将军,纵容包庇属下当街策马行凶,你还有何话要说?”   方季身着甲胄,神色冷硬,眼下的青黑生生添了几分老态:“回禀圣女,白副将当街策马末将事先并不知情。胡大人领着官兵来势汹汹,若西郊大营任人来去自如,随意拿我将士,末将还有何颜面号令三军?”   “如此说来,方将军也算不知者不罪,”江意的目光自方季身上移开,看向龙椅:“依本座看,白将军无视召令,还重伤胡二公子,当降职一等,停职三个月,在家闭门思过,陛下认为可行?”   “圣女!”方季讶异抬头,单膝跪地抱拳眸光狠厉:“白副将行事稳重,断不会做出此等狂放之事,事有蹊跷,定是遭人陷害,还请陛下、圣女明察。”   “方将军痛惜爱将,本座也是不忍,只是人证物证俱在,”江意不为所动,掷地有声道:“军有军规,国有国法,还请陛下决断。” 第12章 风波乍起,虎符被夺   台下官员交头接耳,有几分看不清眼前的形势。都说近段时日圣女与护国公走的近,隐隐有压倒丞相一党的风向,现在看来圣女的决断,倒是没有顾忌护国公啊。   百里浮光也是不解,但他掩饰的很好,略略踌躇道:“圣女,既已派了医官,胡家的公子性命无忧,白将军与乌峄族交战中亦是勇猛,此次责罚未免有些过重,不如改为停止三月,减免半年俸禄,赔偿市井街贩货物损失以及胡家公子的医药费,如何?”   “陛下仁德,军中将士必会感激陛下宽厚,”江意微微欠身,温厚而欣慰:“不知丞相,可有异议?”   江意言语之意,隐隐带着告诫,蒋文鹤故作不知晓,恭恭敬敬的回道:“陛下圣裁,老臣自当遵从。闹市策马一案,护国公不知情,那军中戏酒聚赌之事呢?”   “蒋丞相!”江意一拍椅座,面色可恨,詹锦看着有几分担忧,只听她冷冷开口道:“丞相为文臣,如何知晓军中之事,还是不要道听途说,同朝为臣莫要生了间隙。”   蒋文鹤却是不答话,老神在在的抚着一把白胡子。戚方破上前道:“回禀圣女,下官与京兆尹协同调查闹市策马一案之时,无意间得知京兆尹在查军中违纪之事,详细情况还是京兆尹来说。”   “回禀陛下、圣女,这事发生在半月前,当时三军归朝,民间欢腾一片,夜间就热闹了些,西郊大营时有将士在城中酒馆买醉,还打伤过百姓,那百姓告上府衙,下官暗中派捕快在城中取证,结果,结果,”唐礼握住颤抖的手,掌心一片湿腻。   “结果,发现军中将士私下与酒馆老板交易,将酒运回西郊大营,京兆尹人言微轻,将此事告知下官,下官便安排人蹲守在西郊大营,发现军中夜里常有酒聚,而且聚众赌博。”戚方破出口直言不讳。   朝臣议论纷纷,丞相一党今日是早有准备啊,这军营之中不得饮酒作乐,出现此事不管前因后果,护国公都有御下不严、失察之罪啊。   江意看着蒋文鹤眯着眼事不关己的模样,反而冷静下来:“陛下难断,看来不单单是策马闹市一事,还有护国公的份,既然如此,还有什么要说的,都不要藏着掖着了。”   “回圣女,下官有事禀告……..”太常少卿道。   “回圣女,下官有事禀告……..”都护府副都尉道。   “回圣女,下官有事禀告……..”光禄大夫道。   “回圣女,下官有事禀告。户部清查户籍、登记佃册时,亦有农户告发,军中有将士仪仗军功,出言恐吓,强占良田,还有士兵说,说,”丁游咽了咽口水,视死如归的破口而出:“说护国公保家卫国,一身战功,别说是粮食房田,就是皇宫也是住得的。”   “听诸位大臣所说,我朝三军竟如此不堪,当真是愧对朝廷,不若将其犯事之人,统统抓起来斩杀了,以儆效尤,丞相以为如何?!”江意死死盯住蒋文鹤,眼里的寒意连一旁的丁游都发颤。   升龙台下的官员瞠目结舌,圣女未免太过重刑,难道,圣女与护国公已是水火不容?圣殿一党的官员有些不解,这二人是何时因何事不睦,竟没得到半分消息?   想的深的,如邵治青、戚方破、百里浮光等人,便觉得圣女这是在宣战,向丞相发出信号了。   “圣女言重,人总有行差走错之时,若有才能之人加以管教约束,未必不会回头,将士为摇辛国出生入死,还请陛下再给他们一次机会,从轻发落。”蒋文鹤恳切的请求道。   老狐狸呀老狐狸,你可真是下了盘大棋,百里浮光配合的当一枚棋子,气愤道:“丞相所言,不无道理。三军大捷是喜事,出了这些事端,朕本该从轻处理,只是如此一来,岂不坐实了民间传言?”   民间传言,护国公方季百战百胜,心系百姓,为当今陛下所喜,手掌生杀大权,是无冕之王;周边县城亦有民谣称‘名将方季护国来,金龙横卧白云间’;更离奇的是,深山挖出奇石,竟也暗指方季有明主之像。   百里浮光的话无人敢应,现在的方季就是块火石,谁碰谁引火烧身。   朝堂静默,方季膝盖扣地的声响格外清晰:“回禀陛下,军中将士长年征伐,一时安定下来有所失态,末将已军规处置,还请陛下宽宏大量,从轻处理,末将愿承担所有罪责。”   丁游借着袖子的掩饰,撞了撞戚方破的手臂,面上没有大的波动,眼神却是掩不住的得意,你爷爷我也不是吃白饭的,这事儿眼看不就成了?   江意看着方季,她的背挺得很直,不再要求重审,不再心怀希望,落寞而孤决,只求将士均安,揽下一身莫须有的罪名。   是我,让你失望了吗?江意伸出没有血气的手,隔着金纱抚着她的发,手背上细小的血管印着点点疤痕,倒是像极一枝杏花,娇艳,又多情。   邵治青心里摇头,这护国公所言,恰恰中了丞相的局,到底是武将,带兵打仗还成,轮争名夺利、暗中使绊子哪里比得过历经两朝官场沉沦的老油条。   瞟了瞟升龙台,能够破局的只有这二位了。   方才圣女的举动,倒是让邵治青想不明白,据他的分析,圣女生性谨慎,处事周密,这般言行,是当真与护国公产生隔阂,还是真的要出手,未免太急不可耐了?   再说这小皇帝,行事举止都遵从圣女及丞相的决策,憨厚软弱,带着几分孩童的仁慈之心,当真不像一位帝王。这是丞相的一颗棋子,还是小皇帝与虎谋皮,他倒是看不出。   扮猪吃老虎的小皇帝自是没想到有人在暗暗腹议他,为难的看向金纱帘:“依圣女看,这护国公之责该如何定夺啊?”   江意未到之前,圣女一党及武将都是护着方季,丞相一党言语多有保留,方季也并未多言。百里浮光知道其间必有丞相的手笔,目的是方季,可要对付的自是江意。   在三方心照不宣的默契下,愣是等来了这场戏的主角。   登场的主角针锋相对开唱过招,哪知江意不按理出牌,卖了盟友,表面是丞相稳站上风,但这戏是否落幕,还得看江意的最终决定了。   在百里浮光的眼神看过来之时,江意收回手,将鬓角散落的发勾到耳后,指尖碰到耳背一片冰凉,江意警醒几分。   醇厚的声音带着缕缕哀伤:“民间传言护国公擅权自专,目无陛下,本座听闻亦是心惊,征战沙场的武将尚能如此污蔑,本座女子之身立于宫中辅佐陛下,也不知外间传的何种不堪,哪里还敢建言陛下?”   百里浮光一噎,看向蒋文鹤的目光多了催促之意,便宜你都占了,还不收拾这烂摊子?江意看似自责心生惧意,然而她的话若是传出宫外,天下的读书人唾沫都能淹了这皇宫。   圣教为国教,摇辛国百姓的信仰是根植在骨子里的。遑论江意数年间的功绩,更是百姓交口称赞,听闻不少人家中供有长生位,祈祷江意福寿绵绵。虽然听起来很受打击,但江意确实比他这个皇帝受欢迎的多。   蒋文鹤很配合,眼见目的就要达成,也就少了几分戒备,很是善解人意道:“坊间传闻,不足为信。圣女为国兢兢业业,决策向来公正,百官有目共睹,陛下也是敬重您,就莫要推辞了。”   “那好吧,”江意勾起嘴角,故作沉吟道:“依本座之见,护国公身为主帅,不堪重任,还请陛下暂停护国公兵马大元帅一职,收回一半的虎符,令其回西郊大营重整军纪。”   殿中众人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,四下环顾,见大家都是一样的神情,顿时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出门的方式不对,这次朝议画风变得太快了诶。   难道不应该是丞相步步紧逼,圣女频放大招化解危机吗。丞相的台词圣女说了,真的没关系吗?如果不是两党敌对多年,众臣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丞相与圣女一起策划的?   蒋文鹤也没料到,江意会做出如此决断,内心狂吐槽,有没有搞错,抢我台词,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?当然,面上还是一副你说什么都好,我听听就是了的姿态。   小皇帝百里浮光想的却是,圣女难道已经跟护国公决裂至此,那朝局又要进行一番洗牌了,这可是他现在不愿见到的:“护国公虽有失察之罪、包庇之嫌,此番重责却有些过了,不如改为降职一等,减免一年俸禄,命其肃清军中乱象,圣女你看可行?”   蒋文鹤有些不明白这位小皇帝的心思,私下商议之时言语颇为记恨方季,此时却又为她求情,如此心软,终是成不了大器,微微皱眉,暗道,扶不起的阿斗。   江意却不认同:“朝廷发放军饷,是给保家卫国的将士吃的,不是养着蛀虫,身为三军之首,疏忽职守,教下不严,惹出这些事端更应该好生反省,陛下莫要纵容。”   方季双手撑在两侧,额头扣在地面,毕恭毕敬道:“圣女所言,末将心服口服,多谢陛下体谅,还请收回此物。”   方季从怀中掏出虎符,双手奉起。百里浮光看着那只小老虎,视线来回在虎符和金纱帘走了两圈,一步一步走下升龙台,他能看到蒋文鹤狐狸般的笑容,还有各个官员的眼神,得意的、担忧的、兴奋的、不满的、心思活络鬼头鬼脑的,不一而足。   待到离方季三步之远,百里浮光停了下来。这就是掌管摇辛国一半兵马的虎符,他心心念念要得到的东西。   这么近,他看的更清楚,明明触手可及,百里浮光却迟迟未有动作。那虎口好似幻化成蒋文鹤,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,要将自己吞没。 第13章 拒见方季,江意昏迷   挥手示意龚无忧接过虎符,百里浮光上前躬身扶起方季:“护国公请起。”   百里浮光人矮小,看起来胖也没多大力气,但方季不敢违逆,借着力站了起来:“多谢陛下。”   看着眼前的将军,满面风霜,真真切切的感谢着他。百里浮光有些愧疚,该说谢谢的是他,谢谢这位为摇辛国征战四方,护卫国土的常胜将军。   只是有些话,现在不能开口,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。百里浮光拍拍她满是茧子的手心,一言不发的回身走上升龙台。   就在百官翘首以待的时候,百里浮光开口道:“护国公身为主帅,疏忽职守,教下不严,现暂停兵马大元帅一职,令其重整西郊大营军纪,肃清军中乱象。”   “另,朕蒙圣女教导多年,深知圣女处事公正,现将收回的虎符托与圣女掌管,亲政之日再行取回。今日朝议,到此为止,退朝!”   龚无忧愣了愣,高声唱诺道:“退朝——”   恭谨的奉上虎符,金纱帘内伸出一只虎口带茧的手,是武官服饰袖口,看来是圣女身侧之人接的。龚无忧也不多事,告罪之后,急匆匆追着百里浮光而去。   朝中纷乱,众官员百态横出。   江意向着台下嘲讽道:“人总有行差走错之时,外间天色不大好,丞相年迈,回去的时候当心脚下,摔得难看倒是其次,没了命就不值当了。”   瞥了一眼木头似的站在殿中的方季,江意踌躇,不由自主想下去安抚几句。可脑袋晕的厉害,扶住詹锦伸过来的手臂,从她的眼眸中看到的自己,面色难看的紧:“回朝圣宫。”   朝圣宫。靠在软塌上,江意始觉背上冷汗津津,心跳杂乱无章,她知道自己撑不住了。从腰间扯下令牌,眼前晃得厉害,詹锦都是重影,苦笑一声:“传令医官,前来议事。封锁朝圣宫,消息绝不能外泄。”   詹锦接过手令,见圣女面如金纸,转身就准备去请医官。未走两步,袖口感到阻力,顺着衣摆看去,一只苍白而消瘦的手抓住了她。   江意现下已近昏迷,喃喃自语,詹锦听的不真切。坐回塌边,俯身倾听:“阿季,阿季….”   “圣女可是要见方将军,属下这就去请。”   江意皱皱眉,很是痛苦,抓紧握住的衣角:“不许,不、许、让阿季、知晓。不、”   话未说完,江意竟是昏了过去,詹锦抬头大惊失色。匆忙起身,左手却多了些重量,回头见圣女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并未松开。   “阿大。”   窗间闪过,屋内多了一个黑衣人,静静伫立:“见过首领。”   “拿着令牌,去请医官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屋内又只剩下詹锦和江意。詹锦小心翼翼的扶着圣女躺下,给她盖好被子。见她面上都是冷汗,又瞧了瞧抓着自己的手,从腿侧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,挥断衣袖。   将圣女的手连着那截布料,一起放到被中,压好被角。詹锦起身取来润湿的手帕,细细擦拭圣女的面颊。   詹锦从未这般近距离的看过圣女,面容精致而苍白,有一种病态的美。贝齿还咬着毫无血色的唇,詹锦知道,圣女遇到犹豫不决的事,下意识会做这个动作。   昏迷前,圣女其实是想见方将军的吧。詹锦微微叹息,带着些心疼,干净的手帕轻轻湿润干燥的唇,咬了一串牙印的牙关渐渐松开。   “咚咚——”门外的侍女敲门,回禀道:“圣女,方将军求见。”   关好殿门,詹锦转过身子,见方季直挺挺的跪在台阶下,心绪复杂:“圣女有令,封锁朝圣宫,来客请回。方将军,还是起来吧。”   方季以头抢地,言语坚决:“麻烦詹大人转告,末将有要事,还请圣女接见。”   詹锦看着她,没有说话。视线稍移,见一群医官身着宫服,结伴而来,像是没看到有人跪在殿门一般,向詹锦拱拱手,算是打招呼。   詹锦回礼,言语恭敬道:“詹某恭候多时,诸位医官请进,圣女已在殿中等候。”   侍女将几位医官引进殿内,就在詹锦离去之时,方季放声大笑,嘲讽道:“宫外数十人命,圣女尚能眼都不眨斩杀,不愿救人却在药丸上耗费时日,当真可笑。”   “方将军既然知晓,又何苦跪在此地,圣女不会见你的,还请将军速速离去。”啪嗒关上,詹锦背靠殿门,看着床榻边医官忙成一片。可笑?我倒觉得圣女可怜,又可悲。   朝圣宫的医官,是圣女遍寻天下找来的,大多都脾气古怪、自负清高,但有一点,他们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,追求医术的顶峰。也是凭借医术交锋,圣女将这些高人引到朝圣宫。   医官平日无事,就是研究药材,翻阅医书古籍,想着如何破解圣女出的难题。但他们最主要的,就是保住圣女的命,今天的事情不是第一次,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   明泰殿。   “下去吧,继续盯着朝圣宫。”小太监诚惶诚恐的躬身退下,百里浮光将手中的折子合上,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龙案边缘敲击:“龚公公,你说,圣女到底在想什么呢?”   龚无忧身为合格的太监总管,一张脸笑成菊花,殷勤道:“陛下将兵符托与圣女,天恩浩荡,眼下自是要避嫌的。”   不对不对,圣女朝议重责,封锁朝圣宫,拒见方季,这一连串的事情每一件都不对,几乎都要打破今日之前,他对这二人关系的界定。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?他遗漏了什么?百里浮光开口道:“近日,静安宫可有什么动静?”   从朝圣宫跳到静安宫,龚无忧微微愕然,但还是很快接上话头:“回陛下,静安宫近日修缮,邵大人、詹大人时有交集,圣女每隔两日也会过去看望,方将军这段时日倒是甚少入宫。”   敲击的节奏慢了下来,龚无忧见陛下没有出声,稍稍抬头,哪知一双厉眼就那么直直盯着他,隐含几分催促。该说的都说了呀,龚无忧也纳闷了。   瞧见龚无忧迷茫的眼神,百里无忧气的都快吐血:“人来人往记得不少,静安宫的主子看不见啊?!”   福华郡主?不是您自个儿说不许提她的消息吗,看着陛下傲娇的小模样,龚无忧机智的没有说出来,假模假样的扇了自己两巴掌:“老奴该打,老奴该打,这么重要的事儿竟忘了。”   “福华郡主来找过您几次,老奴按您的交代,都劝回去了。听闻后宫的太妃曾去静安宫找麻烦,圣女下令,让太妃们焚香如素,抄录佛经。福华郡主倒是甚少在宫中走动,自个儿在静安宫练武。”   “近日国库紧张,后宫的一应用度能消减的都消减了,到了年龄的宫女太监都放出宫去。龚公公,尽快把这件事办好咯。”欺负人都欺负到他头上了,这些老太妃活的舒适,都忘了主子是谁。   陛下耶,三国之中,最为富庶的就是咱们摇辛国。随随便便一块砖瓦,都是平常人家半年的用度,你这样说,真的好打脸,太妃们,还是自求多福吧:“老奴遵旨。”   正在百里浮光暗暗打定主意,要去看望卓丝丝,看看能不能套出线索的时候,一个小太监弓着身子进来,跪在地上:“陛下,丞相求见。”   “总算来了,”百里浮光溢满柔波的眼眸渐渐冷下来,将折子随手扔到龙案上:“还不快去请丞相大人。”   陛下满是嘲讽,隐含薄怒,吓得小太监哆哆嗦嗦退下,连龚无忧都侧目,想要劝勉几句,瞥见丞相的身形出现在殿门口,也就忍了回去。   “老臣参见陛下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蒋文鹤躬身跪拜,语气带着几分愤懑。   “你们都下去吧。”百里浮光没有搭理他,反而先让众人出去。   龚无忧领着殿中奴婢太监退下,遣散殿门的侍卫侍从,自己守在门口,眼观鼻鼻观心,一副老憎入定的神态。   百里无忧随手抓起龙案上的砚台,狠狠砸下台阶。砚台落在坚硬的大理石,顿时四分五裂,蒋文鹤离得不远,额角被飞溅的碎石划了道口子,朝服亦是染上墨汁。   “老臣惶恐,还请陛下恕罪。”蒋文鹤本是来兴师问罪,哪知还未开口,就遭受如此待遇,心下想不明白,嘴上还回得挺快。   “丞相是该好好惶恐,身为同盟,擅自行动,实为不义,身为臣子,欺君罔上,实为不忠。如此不忠不义之徒,还有脸来见朕!”百里浮光出言没有半分留情,很是不满。   “陛下,老臣冤枉啊。今日朝议,老臣也是昨晚知情,担心打草惊蛇,还请陛下明鉴,老臣只想辅佐陛下,以报先帝知遇之恩,绝无半点私心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应该,大概,也许,虐不过三秒。结局到底要不要虐?!请大声告诉我。。。。 第14章 帝相交锋,夜半苏醒   “哦,如此说来,倒是朕年少气盛,错怪丞相了。”百里浮光声音缓和不少,带着几分懊恼:“蒋卿家,快快请起。可有伤着?”   “老臣无碍,谢陛下大恩。”蒋文鹤缓缓站起身,面上并无一丝责怪之意,满身狼狈,垂垂老矣,看起来让人心生不忍。   “蒋卿家此来,可是有事相商?”百里浮光好似受到感染,又是一副敦厚软心肠的小皇帝:“是上次安排的人手有问题?还是官职有空缺?有什么需要朕的,尽管说。”   “回禀陛下,一切进行顺利,朝中空缺职位都已安排了陛下的人,也换下了不少圣女的党羽,还请陛下宽心。此次老臣,是为今日朝议而来,还望陛下解惑。”放在未进明泰殿之前,蒋文鹤可没打算这么好说话,只是刚刚躲过一劫,而小皇帝对他颇为依赖,也不好撕破脸。   “蒋卿家请讲。”百里浮光自是知晓蒋文鹤的来意,是故先发制人,气势上压倒蒋文鹤,再以好言好语安抚,就算事后蒋文鹤有所怀疑,也不会再到他面前提起此事。   “兵符一事,既已收回,陛下为何要托与圣女掌管?”   “蒋卿家认为,圣女在朝堂之上若没有提及兵符,今日你可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收回?”   “这,若是圣女力挺护国公,以她在朝中及民间的威望,怕是不易。”蒋文鹤知道圣女就是块硬骨头,若说有什么软肋,就是护国公了。   是以,打压护国公党羽消减圣女的势力才是朝议的目的,若要拿到兵符,可以提议,但单单这些将领犯的事儿,不足以令方季松口。   “朕疑惑的就是这一点,圣女与护国公自幼相识,感情深厚,偶有不和传言,也未见圣女如今日一般打压护国公,是何故?政见不合?利益冲突?蒋卿家可曾想过?”百里浮光不过十一岁,此时却颇具帝王之风。   蒋文鹤初初确实疑惑,但一想到到手的兵符飞了,散朝之时还被圣女当着百官嘲讽,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来找愚蠢的小皇帝问罪,哪里来得及深思:“老臣惭愧,倒不曾料想其中因果。陛下此言,可是有了猜测?”   “朕也不知,但兵符到了圣女手中,她二人若无怨,也会心生间隙,若有怨,便是添了一把火。”百里浮光眯着眼,半真半假道:“护国公掌兵,这兵符在朕手中,不过一块废铁。若能知晓反目的原因,离间二人易如反掌,何乐而不为呢?”   “陛下圣明。”这小皇帝还有点脑子,就是太过懦弱,若是拿到兵权,自己这边再布置一番,何愁不能掌控大局,做事畏畏缩缩的,不过这样也好,姑且哄着,日后也好拿捏。   得到蒋文鹤的赞同,百里浮光更是喜上眉梢,连连夸赞了丞相一通,还赏了不少好东西。少年初试锋芒,总是想要炫耀,得到认可后满是兴奋的神态发挥的淋淋尽致,蒋文鹤内心鄙夷,面上倒是受用的很。   朝圣宫。深夜。宫内仅余一盏宫灯,烛光渐息。一双略微粗糙的手,取下灯罩,点燃另一支灯烛,放进空芯里,满室亮如白昼,那双手急急拿起灯罩,正欲盖上,灯光迷蒙。   “詹锦,放着吧,就这样挺好的。”有些干涩的声线自床上传来。   詹锦放下灯罩,室内又恢复明亮。走到床沿,轻声问道:“圣女,您醒啦?可要用些水?”   “嗯,先扶我起来。”江意反复睁眼闭眼,适应一下光线,动了动,浑身乏力。   詹锦扶着圣女坐起来,在她身后垫上枕头,掖好被角,起身倒了杯温水捧到她嘴边,江意喝了两口,润润喉:“好多了,詹锦可真贤惠,日后谁娶了你,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。”   “属下只愿追随圣女,不做他想。”   “当真无趣,和你师父一个样,越是年纪大越是木讷。”   詹锦没有接话,圣女所说的师父,就是方季。不过那时她还不是护国公,假小子一个,耍的一手好鞭法,还是个小鬼灵精的詹锦,偶然见到惊为天人,缠着她要学功夫,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喊师父。   江意也反应过来,失笑一声,自被子里伸出手揉揉额角:“看我,都睡糊涂了,现在是什么时辰了?”   “子时二刻。”   “今日可有事禀报?”兵符到了她的手里,朝中官员不可能没有动静,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。   “圣女,您才刚醒,还是好好休息,明日再禀告也不迟。”詹锦见圣女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,总觉得,有什么事情看似自己知道,但怎么也猜不透用意,好似一场博弈。   “都睡大半天了,我不困。你说来听听。”   “不出您所料,散朝没多久,丞相就去了明泰殿,申时一刻才出宫。进去时面色不佳,出来的时候神色倒是如常。您说,陛下将兵符给您,不就是跟丞相叫板吗?”跟着圣女多年,詹锦也知道当今对奉兴殿如鲠在喉,一向与丞相走的近,这番行事倒是让詹锦看不懂。   “詹锦,咱们这位陛下,聪明着呢。我放权给他,他拿着这权利去讨好丞相,只要敲打敲打,再软言几句,那老狐狸哪里会翻脸。”江意言笑晏晏,好似亲眼看到一般。   “詹锦愚钝,这样做对陛下有什么好处呢?”   “不过是利大于弊,”江意抽丝剥茧,慢慢的给詹锦分析:“兵符若在陛下手中,丞相必会千方百计要到手,若是在我手中,陛下还可以与虎谋皮一段时日,说到底,不过借着我的手,保住兵符罢了。”   “詹锦不懂。”若是如此,那陛下为何还针对奉兴殿,处处为难,难道就不担心圣女他日反悔,紧捏兵符不放吗?   “这就是帝王之心,权衡之术,皇家人没一个好相与的,丞相被富贵权势迷了眼,吃了亏也学不了乖。”江意冷笑几声,很是讥讽。   “不过,这狗急了都会跳墙,陛下到底年幼,若是老狐狸起了疑心,倒是不妙,加紧人手,盯紧丞相府。”先帝呀先帝,你是算准了我不会伤害小皇帝是吗,你的心可真狠。   “是。那前几日,丞相安插在朝中的人手,是否除去?”詹锦比划了抹脖子的手势,神情冷厉,开口就像问要不要吃个饭那般轻松。   “记在名册上,暂且不动,我们被换下来的人,全部转到暗下活动。”江意摆摆手,问起另外一事:“邵治青此人,如何?是否可信?”   “油嘴滑舌,巧言令色,阿谀奉承,十足的谄媚小人,圣女当真要用此人?”想起今后若是两人共事一主,詹锦就浑身不自在,言语间就刻薄几分。   江意在朝议上,故意点了几次邵治青,为人圆滑,左右逢源,和詹锦所说倒是有几分相像。只是詹锦为人寡言,行事稳妥,对人从来都是没什么印象,评价有一个词都是不容易了。   虽是贬义,但能激起詹锦的反感,也不得不让江意诧异。从侧面看来,邵治青倒是不一般:“青龙推荐的人,詹锦还是再考察一番,从朝中风评,府中仆役,邻里街坊都仔细暗访,平日里借着修缮静安宫也多多接触,日后再行定夺。”   青龙,白虎,朱雀,玄武,四位都是江意安排的暗使,就连詹锦亦是不知其身份背景来历,四使间也互不知晓,是江意的王牌,,只听命她一人。   詹锦点点头,涉及到公事,她向来都是争取达到百分之百的完美。想起那张欠扁的脸,詹锦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。   “詹锦,阿季可有来过?”所有人都问过了,最想知道的,却是她的消息。   “方将军散朝过后,于朝圣宫门外跪拜,每隔一刻高声呼叫求见,属下劝阻不了,直至宫门即将落匙,方才离去。”詹锦纵使再埋怨方季,这份绨袍之义依旧令人动容。   “给我拿纸笔过来,我要写几封信。”阿季,你真傻,我都这般狠毒,你为何还是来求我。你怨我,恨我,却护我,纵容我,为何就不能狠心一些啊,真是傻。   詹锦将小案几横搁在床榻上,倒入清水,提起衣袖,缓缓研磨墨水:“圣女,属下不明白,您身体不适,坚持要去朝议,又为何这般,方将军好像误会您了。”   “这不重要,我只要她平安就好。”詹锦铺好宣纸,小豪笔沾沾砚台,提笔写了起来:“事发突然,仓皇之间只能出此下策,众位将士的不白之冤,我会替他们洗清的。重新安排人手,密切注视护国公周边,小心防范。”   上次在奉兴殿,方季气势汹汹,不满身边都是江意的人,方季走后,江意下令撤除所有人手,万没想到,竟被人钻了空子。   朝议之时,本想借白崆策马行凶一事堵住蒋文鹤的口,谁知野心太大的人,逮着块肉就不松口。拿不准蒋文鹤到底有多大底牌,江意干脆以兵权诱之,争取时间,好在结果不坏。   “属下认为,圣女大可将事情告知方将军,也好有人跟您分担。您,太辛苦了。”詹锦看着圣女取出私人小印,盖在封口,鲜红的封戳,泛黄的信封,苍白的手,让人几欲落泪。   “阿季看似内敛,实则性情刚烈,这样的性子,做武将挺好的,弯弯绕绕不适合她。”江意笑笑,眸中荡开圈圈柔光。   “阿大。”   一个黑影出现在屋内,单膝跪地:“影卫阿大见过圣女,首领。”   “这封信,送给青龙,老规矩老地方。”江意递过其中一封信,阿大接过,转身消失在夜里。   “詹锦,这一封,你明日未时出宫,老地方,申时一刻回来。”   詹锦接过,又是‘玄武亲启’,为何每次都是送玄武暗使的?为何都要待到申时一刻?真的很奇怪:“圣女,您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,非我不可的原因啊?”   “难得你有好奇的事情,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,再过一阵子吧。今天你也辛苦了,明日就放假一天,早点下去歇息吧。”江意看着她,勾勾唇,玄武自己的小要求,身为主子,能成全的何必吝啬?   殿内只余江意一人,孤灯为伴,辗转反侧。被中的手触及异物,取出一看,竟是截布料。稍稍回忆,也不难知道是怎么回事,将布料搁在枕下,江意微微叹息:“我的时间,不多了。” 第15章 帝王之路,丝丝遇险   朝圣宫闭宫五日,朝野渐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,丞相党憋屈,武将愤慨,圣女党窝火,但凡议事,不论大小,必要争斗一番,矛盾不断,空气中都能闻到火药味,一触即发。   小皇帝每每朝议,深感惆怅,升龙台下,那撸袖子的文臣、那大嗓门的武将、插科打诨不嫌事大的尚书,看一两次还新鲜,天天这样玩你们不腻吗?   又是一次无趣的早朝,百里浮光拖着无精打采的身子向云浮宫走去。这时一小太监上前禀道:“回禀陛下,朝圣宫今日辰时一刻,宫门已开。”   小皇帝闻言,腿也不软了,人也不困了,眼里都闪着亮光,精神抖擞的起驾朝圣宫。若说朝圣宫解封,最高兴的除去国医院的御医,就属小皇帝百里浮光了。   前脚国医院的御医刚走,后脚小皇帝就踏入朝圣宫,江意放下茶盏,调侃道:“莫不是陛下也是前来求取药方?”   朝圣宫闭宫专研疑难杂症,已是惯例,若是取得重大突破,必有良方出世,是以国医院都会安排药童蹲点,若能从药方中窥得一二,突破自身瓶颈,那就再好不过。   百里浮光也不在意,憨憨厚厚的坐在上首,很是实诚的道:“听闻圣女出关,朕特意过来看望您的。”   “哦?”百里浮光胖乎乎的小手扣着指甲,他自己可能还没发现,江意却是了然的笑笑:“可是朝中生了变故?”   “没,没,朝中挺好的,只是丞相抱病,您又闭关,朝议少了你们二位,朕有些不自在。”百里浮光圆润的小脸有几分窘迫。   “总有一天,丞相与我都会离去,陛下是天子,肩上背负的是整个摇辛国,帝王之路,总是要一个人走下去的。”江意注视着百里浮光,没有丝毫避讳,寥寥数语,沉重而残忍。   “朕还需要您,您不要离开。”明明就是自己期盼的,但江意如此意味深长说出的时候,百里浮光却是满心的恐慌、害怕。   还是个孩子呀,一个国家的担子有多重,未知而惶恐。帝王之路,看似光鲜,实则一路伴随荆棘,最令人恐慌的,却是夜半私语一人时,满室孤寂。   “铁血君主拓疆域,仁主明君养生息。我希望陛下,有朝一日,无愧于天下百姓。”江意摸摸他的脑袋,吐出难得的真言实语。   百里浮光垂着头,闷闷不乐,江意难得的主动开口:“听詹锦说,这几日陛下去静安宫了?丝丝是个爱热闹的,这几日我倒是疏忽她,陛下有心了。”   “您别这么说,我也喜欢和丝丝一块玩,近段时日政务繁忙,都好久没去看她,我哄了老半天丝丝才消气。这不,丝丝担心您,指使我过来看看。”百里浮光挠挠脑袋,嘿嘿一笑,十足在长辈面前的孩子模样。   “这么说,陛下看望我是假,受人所托才是真的?”百里浮光难得孩子气,提及丝丝连尊称都不用,想必也是有真心实意,江意心头的隐忧略略减少,言语便多了些亲近。   “不是不是,朕也是担心您,才来朝圣宫的,”百里浮光两手来回摆动否认,说话踌躇:“另外,还有一事想问问您的意见。”   “何事?陛下不妨说来听听。”   “倒也不是朝政大事,再过三日,便是十月十七,朕想在宫中为丝丝举办宴会,庆贺生辰,您看可行?”   “陛下这就问错人了,丝丝是护国公的侄女,你应该问护国公才对。”   “护国公说,若是丝丝同意,问奉兴殿就可。”   “丝丝喜欢就好,承蒙陛下厚爱,我没什么意见。”   百里浮光兴冲冲的离开,江意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,问立在一侧的詹锦:“阿季的伤,可好些了?”   “您暗中送过去的伤药很有效,方将军的伤口渐渐在结痂,愈合情况不错。”方季将军真是如圣女所说,性情刚烈,那日离宫回到西郊大营,写下罪己书,严令副将执行军规,杖责不放一丝水分,恰逢当夜大雨,伤势越发狰狞。   方季生生受了一百杖,行刑完毕,就开始整顿军营,一时军队惶惶。亲兵爱将均是劝阻,先看军医,哪知方季倔起来,谁的话都不听,隔了一夜竟发起高烧,幸亏暗桩禀告的及时,遏制住伤口的恶化。   “辛苦了,让暗桩都离远点,不要被阿季发现了。”丝丝的生辰,又何必征求我的意见呢。那些权衡利弊,利益得失,哪比得上,见你一面来的重要。   十月十七。小皇帝很是宽容的给众官员放假一天,无需上朝。并令太监总管龚无忧传下口谕,福华郡主生辰将在崇云殿举行,百官不论官职大小,如有空闲者,皆可携亲眷前来参加宴会。   崇云殿,历来都是举办重大活动的场所,科举三甲,接待天子门生;帝王太后生辰,宴请礼节使及重臣;外使来朝,帝王接见。如今福华郡主生辰竟由陛下亲自在此操办,恩宠令人咂舌。   金乌坠落,车马如龙,通向皇宫的官道格外拥堵。   “哎呀,钟大人,您也是来参加福华郡主的生辰?”   “李大人,今日没有去参加诗会,难得啊。”   “哈哈,听闻福华郡主生辰是在崇云殿,陛下天恩,下官携着小女来凑凑热闹。”   “哟,钟大人、李大人,你们也来了,咱都好久没聚聚了。”   “哪里哪里,周大人说笑了,福华郡主生辰,自当前来。”   “不管,这回赶巧,待会儿怎么着也要喝上几杯啊。”   “那是自然。”   仆俾手持宫灯,穿梭在各个走道,为前来贺礼的官员引路。有三三两两结伴来的,有携带家眷前来的,也有独身一人款款而来的。整座皇宫来往如织,灯火阑珊,热闹非凡。   一袭红衫鬼头鬼脑的出现在小道上,看了看身后,见没有人追上来,得意的笑笑,正是卓丝丝。一群婆子真是麻烦,非要捣鼓自己的脸,都快磨出皮了。   卓丝丝大大咧咧的背着身子走,伸出两手揉了揉有些发热的面颊。思考着接下来是该去找小胖墩告状呢,还是去向江姨讨要礼物,或者去找姑姑?   该去干嘛呢?“嘭——”撞上什么物体,卓丝丝没防备的一屁股墩跌坐在地。哎呦,撞上的背不疼,屁股好疼哦,一手撑在地上站起来,一手揉了揉钝痛的地方。   “大胆,竟敢冲撞我们小姐,还不跪下!”   卓丝丝抬眼看去,哟呵,人还不少。   一丫鬟正横眉竖眼瞪着她,方才的话定是她说的,嚣张的很。   看向她搀扶之人,不过二八年华,扶风弱柳之姿,倒让卓丝丝生出一些愧疚:“啊,那个,对不起啊,我没注意后面有人,你还好吧,要不我让江姨给你瞧瞧?”   “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?丞相府上的嫡孙大小姐,也是能让人随意看病的?”   “江姨的医术很厉害的,”卓丝丝很不满意有人质疑江意的医术,看向蒋静道:“真的,我让江姨给你看,保证什么事儿都没有。不过你的名字还真奇怪,嫡孙,还有人叫这样的名儿。”   “噗嗤——”湖蓝交领裙装的女子笑出声,看向一侧的蒋静:“蒋小姐莫怪,小女好久没碰到这般有趣的事儿,一时没忍住。”   “阚妹妹率直,我哪里会怪罪。”蒋静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,让身后跟随的官员家眷好感倍增,光辰第一贵女气度教养实乃众人典范啊。   蒋静看向身前的莽撞之人,本就是小道转角,只有两侧婢女持了宫灯,模模糊糊也看不清人形,懒得多费唇舌:“青禾,将她交于宫中管事嬷嬷,无需重责,杖责三十长长教训就罢了。”   阚丽虽是礼部尚书阚镜之孙,但并未开口阻拦。丞相最近风头正盛,深谙明哲保身道理的她,断不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跟蒋静对上。   一粉衣裙装的女子,不过十三四岁,未经世事的面上有些惊恐,从阚丽身后探出半个身子道:“蒋姐姐,三十大板会不会太重了,我看她也不是故意的,你就放过她一回吧。”   蒋静侧身看了她一眼,太史令的小女儿狄青青,狄飞老来得女颇为宠爱。淡淡一笑:“狄妹妹,你年纪小,还不知这世间险恶,规矩就是规矩,哪里能说放就放。”   青禾,也就是刚才斥责卓丝丝的婢女,狗仗人势道:“就是,依奴婢看,杖责三十也便宜她了。冲撞我家小姐,送到浣衣坊都是轻的。”   蒋静内心极其厌恶卓丝丝这等粗鲁无知之人,是以并未责怪自家婢女口中狂言,只淡淡道:“福华郡主生辰,不易太过,杖责即可。青禾,还不动手?”   狄青青看向卓丝丝,矮矮的身材,一双眼睛眨啊眨,年岁与自己相仿,当真不忍心,扯了扯阚丽的袖子,哪知阚丽按住她的手,无声的摇摇头。   狄青青瘪瘪嘴,眼见那女孩就要被抓,吓得闭上眼睛。忽听好似蒋家婢女青禾的痛呼,睁眼一看,只见那女孩手持一藤条,耍的虎虎生威,一时惊呆了。   卓丝丝本对蒋静心有愧意,是以好声好气道了歉,还答应请江姨给她看病,哪知这女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,行事这般凶残。   三下五除二挥退上前的婢女,卓丝丝的脾气也爆炸了,一手晃着随手扯下的青藤条,一手叉腰道:“你这人,都给你道歉了,怎的这么不讲理。你们这么大一群人,打着灯笼都看不见路,还好意思怪别人,要不要脸啊?” 第16章 詹锦解围,丞相请罪   这事儿本来就是两方都有责任,蒋静看起来也并无大碍。只是,丞相势大,蒋家人的行事作风,旁人哪敢指摘,见这女子竟敢反抗,又是惊异,又是叹息。   蒋静也是未料到会平生变故,看着青禾手臂上的伤痕,有些惧怕,使了使眼色,青禾会意默默退下,蒋静看向卓丝丝:“你可是新进宫的?可识得我是谁?”   “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谁,我哪里知道,你这人可真有意思,一会要打要杀的,一会又问别人认不认得你。”卓丝丝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蒋静一眼。   “蒋小姐,我看这女子形色胆识都不似宫人,莫不是今日哪位武将家带来的千金?依我之见,还是问清楚的好。”阚丽在一旁淡淡开口,好意提醒道。   蒋静皱皱眉,忍住发怒的冲动,若不是忌惮卓丝丝手中的藤鞭,她早就令人掌嘴了。谢过阚丽,她又问卓丝丝:“你若不是宫女,到底是何人?我乃丞相府上的孙小姐,你家大人就没告诉你,在宫里要注意些什么?”   在宫里要注意些什么?卓丝丝摇摇头,江姨说要吃什么喝什么缺什么玩什么都说一声就可以了,小胖墩说,皇宫随便玩,只是不要,哦,卓丝丝又点头:“小胖、哦、不对,我朋友说,要小心不要去浣衣坊。”   卓丝丝暗暗庆幸,没直接说小胖墩,这可是自己答应他的,外人面前给他这个皇帝留点面子。回头要去找他邀功,自己可真仗义。   蒋静嗤笑,浣衣坊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,能提醒她的人,还是朋友关系,这丫头的身份好不到哪去。阚丽疑虑,难道是自己看走眼,当真只是一个粗蛮宫女?   一列侍卫队急急而来,带队的正是胡威。向蒋静行个半礼道:“听闻有人行凶,蒋小姐可还安好?”   青禾回到蒋静身侧,刚才去请救兵,恰恰碰上了巡视的胡威。身为步兵统领,本是无权介入宫中防卫之事。只是今晚来往官员众多,鱼龙混杂,陛下紧急调令衙门官兵,以策万全。   “受了些惊吓,并无大碍,”蒋静还了半礼,伸出一指指向卓丝丝,弱弱开口道:“此女来历不明,伤我婢女,手持凶器,还得劳烦统领为小女做主。”   “这个自然,”胡威大手一挥,跟随而来的官兵呼啦一下围住卓丝丝:“拿下!”   卓丝丝不认识这个领兵的人,不过詹锦负责宫中守卫,多多少少应该与他有些交情。正打算开口解释几句,谁知道这个壮汉一上来就动刀动剑,比那女子更不讲理。   卓丝丝那个气呀。大有一种‘我拿你当亲人,你却视我为仇敌’的憋屈,手中的藤条挥起来更是不留情:“我说你们,能不能来个讲理的,以多欺少,不辨是非,再不收手,别怪我不客气了啊。”   胡威的二儿子受伤一事,看起来是京兆尹、刑部尚书出面,暗地却有丞相的推波助澜,这份情胡威自是记下了,冷哼一声:“大言不惭,还不给我快快拿下!”   官兵听了统领的话,下手也越加狠厉。卓丝丝学武没多久,对付几个侍女还行,哪里打得过这些精锐官兵,不一会儿就被捉拿,几把大刀横上脖子。   “不知蒋小姐要如何处置此人?”胡威开口道。   “胡统领负责宫中守卫,出了这等事,按规矩办就是了。”   狄青青暗暗焦急,握住阚丽前臂的手无意识抓紧。阚丽吃痛,看着她叹息,到底是被保护的太好了。将她的手捏在手心里,看向那被刀架住颈脖的女子,面无惧色,当真是可惜了。   胡威哪里不懂蒋静的意思,不管这个女子是有意无意,惹恼了丞相府的嫡孙,就要承当后果,不脱一层皮,哪里有命在:“本官知道了,此女意图不轨,危害宫廷,将人压至天牢,务必让她交代是受何人指使,可有同伙?”   “呸——,”卓丝丝听詹锦提过,犯了重罪的人才会下天牢,那可不是好地方:“狗官,你敢压我下天牢试试,砍了你的脑袋!”   卓丝丝那个委屈哦,从来摇辛国到现在,那个不是对她恭恭敬敬,极力讨好,吃喝不愁,就是个小霸王。哪知为了躲那群婆子的折腾,今儿个还受这罪。   卓丝丝的那一嗓子,吓住了要拿下她的官兵,也引来一群宫中御林军。   火把高举,这块小小的地方被团团围住,为首之人正是詹锦。看向被刀压着脖子的卓丝丝,大惊失色:“混账,还不速速将刀剑放下。”   詹锦气势凌人,来势汹汹,虽不知何故,胡威手下的官兵都颤颤巍巍的放下手中武器。胡威一愣,还是打着哈哈道:“詹大人,您怎么来了?这点小事,本官已处理的差不多了。”   詹锦厉了胡威一眼,快步走到卓丝丝跟前,见她脖颈已染上血红,单膝跪下:“属下来迟,还请郡主恕罪。”   卓丝丝猛地扑到詹锦身上,眼泪哗啦啦的流,别看她吼得厉害,其实心里怕的要命:“詹锦詹锦,他们欺负我,都是坏人,欺负我。我要江姨,我要姑姑。”   詹锦抚上她的背,将她抱起来,轻声安抚:“好好好,属下带您去见圣女,圣女一定会替您报仇的,郡主乖。”   狄青青见卓丝丝化险为夷,顿时松了一口气,还好,是郡主啊。阚丽倒是未曾想,自己竟猜对大半,护国公的侄女,可不就是武官的家眷么,只是,谁能料到,今晚的主角,会出现在这个地方?   胡威瞳孔一缩,郡主?摇辛国陛下尚未亲政,也无叔伯,能称得上郡主的,只有最近风头大盛的福华郡主了。   胡威暗暗懊恼,准备上前请罪一二,哪知詹锦看破,开口道:“胡统领有什么话,就到陛下和圣女跟前去说吧,本官要护送郡主去云浮宫了。”   御林军离去,四下也暗了下来。蒋静生出几分无措,福华郡主,深受陛下以及圣女宠爱,她的出现,自己的第一贵女早已名不副实。此次,爷爷也护不住她了吧。   云浮宫。江意给卓丝丝上药,一言不发。卓丝丝红肿的眼睛偷偷瞟一眼江意,两手拧着衣带,又瞟一眼:“次哦,好痛。”   “怕痛,就不要乱动,”江意语气冷淡,下手却是又小心许多: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,好好的在皇宫里,也能惹出乱子。”   “这不能怪我,那群婆子太狠了,那我的脸当桌子呢,擦来擦去,来回折腾,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,”卓丝丝嘟嘟嘴,也很委屈:“早知道,我就不要办这个什么宴会呢,一点儿都不好玩。”   “丝丝,你还好吧,都怪我”一旁的百里浮光见卓丝丝龇牙咧嘴,想要吼上药的人轻一点,可那人是圣女,他不敢,只得小意赔罪:“这些嬷嬷都是有资历的,我想着她们能给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,让你开开心心过个生辰。你放心,我都让她们走了,没人再敢为难你。”   果然还是小孩子谈的来,这一点深得卓丝丝的心,她笑眯眯的开口道:“够义气,不枉我拿你当朋友。”   “陛下不必太护着她,吃点亏也好,免得不知天高地厚闯下大祸。”江意取来布条给卓丝丝包好伤口,好在没有伤及动脉,就是看起来有些吓人。   “江姨,这次可不是我闯的祸,是他们不讲理,我都道歉了,她们还喊打喊杀的。”卓丝丝提及这事,气愤里带着后怕。   正巧,小太监禀告,丞相、礼部尚书、工部尚书、卫兵统领以及一些官家小姐求见。在他眼皮子底下,丝丝受伤了,百里浮光正愁肚子的火没地发呢,恶狠狠的让人传见。   一群人进来行礼,百里浮光也没开口让他们起身,问道:“今日不议朝政,诸位卿家前来,所为何事?还有诸位大人家眷,又是何故?”   “老臣前来请罪。”蒋文鹤和阚镜同时开口道。   卓丝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胖墩,嗯,看起来很霸气。她胆子也大了起来,看向殿前跪着的人,似是发现感兴趣的,从江意怀里钻了出来,蹦蹦跳跳走下塌沿。   卓丝丝穿梭在群臣中间,殿下之人均是诧异,太过藐视天威了。   百里浮光却像没看到般,开口道:“阚大人三代老臣,有什么事情,起来坐着说。丞相向来是百官楷模,这罪从何来,不妨你先说来听听。”   卓丝丝看了白胡子老头一眼,这人无趣的很,还不如邵治青好玩。有太监搀扶起阚镜,坐在下首的椅子上。蒋文鹤虽有些不快,也明白当务之急是保住自家孙女。   “老臣的孙女在宫中无意冲撞了福华郡主,因天色漆黑,误以为是歹人闯进来,意图行刺,是以让人错拿,伤及郡主,老臣前来请罪,还请陛下看在臣只剩一孙的份上,饶恕与她。”丞相避重就轻,一副为国为君、老来无依的姿态。   “如此说来,蒋卿家的孙女倒是尽得忠臣风骨,颇有一颗为君尽忠之心。不知,哪位是蒋家小姐?”   “臣女蒋静,见过陛下,”蒋静柔柔一拜,看起来就是弱质之流,很容易引起怜悯:“祖父一身清名,岂能因臣女蒙羞,臣女愿一力承担。”   祖孙情深,本应是感人肺腑的场景,哪知卓丝丝脆生生插话道:“你这人说话真奇怪,你犯得错当然要自己背,你求百里放过你祖父,还不如让他回去歇着。” 第17章 第一贵女,方季赠礼   众人一想,还当真是这个理儿,只是,未免太过直白,让人打心眼有些难以接受。卓丝丝可不管这些,她拉着邵治青衣袖不放手:“百里,你让他起来陪我玩,我拉不动他。”   “邵卿家,就听郡主的吧,”百里浮光对卓丝丝向来纵容,也不顾及殿中众人的想法:“詹卿家,你来说说了解的事情经过。”   詹锦将收集到的信息梳理一番,一丝不苟的开始还原事件起因结果。   卓丝丝摆弄着九合器,邵治青看着她寻思,不知礼仪、胆敢直呼陛下名讳,圣女也未见半分责怪,今晚过后,福华郡主的荣宠,众人皆知,摇辛国无人能及。   “邵治青,你这次准备的东西不好玩,没意思透了。”卓丝丝将九合器扔到茶几上,大失所望。   “下官刚刚教的只是玩法,这九合器是三人一起玩才能知晓其中乐趣。”邵治青不慌不忙,故作高深。   “你笑得可真猥琐,难怪詹锦不待见你,”邵治青吃瘪,卓丝丝乐的又跑到殿下转了转,看见了狄青青,娇娇小小还替自己说过好话,当下就一把将她提了起来:“百里,我想跟她一起玩。”   百里浮光无声的挥挥手,算是同意了,看向跪地的胡威:“逼得福华郡主招供?若说是朕指使,圣女、护国公皆是同伙,胡统领你当如何?”   “下官不敢,下官万万不敢啊,实在是不知郡主身份,下官糊涂。”胡威也是倒霉,这事搁在普通宫女身上,哪里会有人注意到,偏偏拿的是福华郡主,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。   狄青青受宠若惊,本有些惶恐,见卓丝丝一点架子都没有,还真是找她一起玩,便也乖乖巧巧的学了起来,只是她有些担心阚丽,阚老大人都来了,她会不会有事啊?   邵治青陪着两个小姑娘玩游戏,心神却是转到殿中所议之事,渐渐移到詹锦身上,挪不开眼,詹锦无品无级,却深受圣女信任,掌管宫中守卫,百官均称一句‘詹大人’。   邵治青、狄青青心思不在游戏,卓丝丝就更觉得没有意思。邵治青回头,恰好察觉到两个小姑娘的情绪转变,眼睛稍稍一转,主动提出道:“郡主,下官深知此物的机巧,倒是占了便宜,少了几分新奇,不如再找一名与您年纪相仿的女眷?”   狄青青眼睛亮了亮,巴巴的看着福华郡主,两手窝成小拳头,对对小手指:“郡主,臣女,有位交好的姐妹,能不能让她一起玩?”   邵治青有心成全狄青青,但见她如此坦率,也有些头疼,郡主都没发话是否同意换人,你这也太明显了,一点儿都不知道遮掩。   卓丝丝摸摸狄青青的头发,又扯了扯耳朵,看她像个团子似的,可爱的不得了,心情愉快的点点头。   邵治青看着坐在一旁的阚丽,瞬间觉得自己多虑了,小孩子间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,喜欢和不喜欢再直白不过。   阚镜看着与福华郡主玩在一块的孙女,想要斥责福华郡主不懂礼仪、无视圣上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。依着陛下的宠爱,福华郡主喜欢的人,多半不会怪罪。   目光转向当今陛下,身量还未长开,胖滚滚的憨厚有礼。又是一声叹息,当真是临到老了,有些事情倒不如年轻人看的开。   “好大的胆子,不问缘由,不经审判,便能随意拿人下狱,还伤了当朝郡主,胡大人当真威风的很。”   “陛下恕罪,陛下恕罪。”   卓丝丝三人玩得痛快,跪着的其他女眷可是叫苦不迭,她们自幼娇生惯养,哪里吃过苦。膝盖疼的发麻,偏偏陛下盛怒,不敢动颤,都有些后悔趟入这场浑水。   “罢了,今日福华郡主生辰,朕也不欲深究。只是正如蒋小姐所言,规矩就是规矩,就罚你停职两个月,负责守宫门,可有异议?”   “谢陛下隆恩。”保住了自个儿的身家性命,胡威哪里还有不满的。   “至于蒋小姐,身为光辰第一贵女,如此独断专横,倒是出乎朕的意料。丞相为国事操劳,难免疏忽。朕允蒋卿家修养半个月,一来,尽快养好身子,早日归朝,二来,也可以多多顾及家中子女的学业礼仪。”   当今陛下金口玉言,自家孙女声名扫地,落得个刁蛮狠毒的恶名,以后哪里抬得起头?蒋文鹤心里恨得咬牙切齿,面上却是感恩戴德:“老臣谢陛下恩典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”   只有在这个时候,百里浮光是极喜欢蒋文鹤的,看着他端着一副慈祥的脸,说着感激的话,让他硬生生的多了些恶趣味:“好了,此事圆满解决,众位卿家还是前去崇云殿,开开心心的参加福华郡主的生辰宴会吧。”   邵治青看的明白,陛下这是要找回场子,福华郡主生辰在皇宫内遭刀兵相向,若是个胆小的,必会心神受创,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,这不是赤果果的打脸?   圣女看似事不关己,不动声色,但卓丝丝坐在她怀里可是有不少人瞧见。单单只是坐着,整座云浮宫都能感到她的威视。   只是,邵治青很是疑惑,这样的日子,福华郡主又出了事,为何迟迟不见护国公呢?   方季出现时,宴会早已散场。飞檐廊角,盏盏红灯,沿着宫中道路蜿蜒,路上零星宫女,或持帚,或端盘,见到护国公,皆是垂立道侧,热闹过后,皇宫更是寂静。   急匆匆行至静安宫,宫门半掩,方季轻轻推开。素素正好出来,见到方季先是一愣,继而笑开:“方将军来了,丝丝姑娘在屋里和几个新朋友玩呢。”   听着屋内传来阵阵笑声,方季的心稍稍一安,感激的看着素素道:“辛苦素素姑娘了,听闻今日丝丝受伤,严不严重?”   “伤势倒不深,圣女已经给丝丝姑娘包扎好伤口,还留了上好的伤药,只是伤在脖子,行动有些不便,”卓丝丝天生好动,这可是为难她咯,好在多了几个玩伴,素素一拍脑袋:“看我,丝丝姑娘闹着要吃些点心,奴婢去趟小厨房,方将军快进去吧,丝丝姑娘可是盼您一天了。”   方季点点头,笔直进入房中。丝丝恰好是背对着方季,是以并未瞧见,阚丽正对着门,见一深衫女子浓眉剑目,很是英武,压低声音问道:“郡主,那位女子是不是护国公啊?”   卓丝丝顺着阚丽的目光看向门口,尖叫一声,甩下手中的九合器,跟个猴子一样串到方季身上,巴住不放手:“姑姑,你可算来了,江姨说你忙,但是我的生辰你一定不会缺席。”   一段时日不见,卓丝丝的胆子越发的大。方季像抱小孩子一样伸出两臂,穿过她的腋下稳住她的臀部,以免摔了下去。故作威严道:“越来越皮,近日有没有好生练武啊?”   卓丝丝嘿嘿一笑,讨好道:“姑姑,今天是我的生辰,我最大,不提这个不提这个,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?”   看着她赖皮的模样,方季无奈的摇摇头,将她放回小塌:“姑娘家的,少莽莽撞撞,下床记得穿鞋,别冻了脚。”   阚丽和狄青青,想行礼又插不上话,现下的举止行为还颇为不讲规矩,均有些不自在,方季露出明晃晃的门牙,笑起来与卓丝丝神似:“你们是丝丝的朋友吧,我是她的姑姑,丝丝性子野,不过是个好孩子,你们习惯了就好。”   摇辛国赫赫有名的方将军耶,是女子的传奇。倒不像传言那般可怕,还挺和蔼的,阚丽和狄青青神情放缓许多,害羞的打了打招呼。   方季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,递给卓丝丝:“给,想你在宫中什么都不缺,还是给你雕了个小人做礼物。。”   卓丝丝接过木雕,小人丹凤眼稍稍上挑,带着婴儿肥的笑脸很是喜庆,刻得栩栩如生,就是缩小版的卓丝丝,再过个三四年,定是一个多情爱笑的小美人。   “哇,真有意思,”卓丝丝眉开眼笑,将小人举在脑袋旁边,摆了一样的表情:“青青,丽姐姐,像不像?像不像?”   “真的耶,和郡主真像。”狄青青好奇伸出小指戳戳木雕,又是惊异,又是赞叹。   “护国公这礼物,颇费心思,入木三分,像极了郡主。”阚丽看着姑侄间的互动,身为护国公,却没有高门贵族的规矩脾性,多了些平常人家的温情,令人羡慕的紧。   这时,素素端着几盘糕点回来,卓丝丝见了,拿着木雕凑到她跟前,乐颠颠的显摆。素素放下端盘,又陪着她闹了一会儿,屋内其乐融融。   待到三个孩子玩得倦了,都没有形象的横七竖八歪倒在塌上。方季取来被子一一盖好,跟素素告个别,这才转身离去。 第18章 月下美人,季意破冰   走到拱桥边,方季的目光穿过黑暗投向奉兴殿的方向。零星几点灯火,想必,她已入睡了吧?丝丝看起来很快乐,她照顾的很好,自己上次是不是有些过分了?   踏上拱桥的脚步收回,到底还是走向奉兴殿,去给她道个歉吧?小意经常批阅折子,兴许还没睡呢?方季有些心疼,脚下的步子迈得更急。   见奉兴殿内一片漆黑,唯余屋檐高挂的两盏红灯时,方季的心顿时有些涩然。自嘲一笑,连借口都显得多余,方季啊方季,你就承认吧,不管她变或没变,你就是想见她。   方季默默的向着出宫的路走去,暗骂自己感情用事,手下将士蒙受不白之冤,她却一心为江意开脱,心心念念控制不住想要来见她。方季,你得醒醒,见不到也好,离她远点,不能再错下去了。   再次迈上拱桥,方季的心理建设也做得差不多,又是那个泰山压顶面色不改的方将军了。哪知,拱桥另一头的背影,让她的脚步一顿,小意么,她怎会在这儿?   江意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,坐在拱桥的最下面一节台阶,双臂环着膝盖,将脑袋埋在臂弯,不知在想些什么,看起来有些落寞。   察觉有人靠近,抬起头一片衣角划过,下意识伸出手抓住:“阿季,你来了?”   阿季,你来了。好似两人之间早有约定,饱含欣喜的语调让方季一颤,却没回头,硬邦邦的开口道:“末将前来看望侄女,现下时辰不早,赶着回府,圣女若是有公事,末将停职怕是找错人了。”   “那若是私事呢?”见方季背对自己,方才她是打算就这样离开吧。   “圣女请讲。”方季顿顿,还是开口说道。   “你应该多进宫看看丝丝,她很想你,”我也很想你。   “末将知晓,待军中事了,会时常前来。”我现在真的没办法,我还做不到能谈笑自如的跟你交谈。   “阿季,你能不能转身看看我?”明明离得这么近啊。   “末将该出宫了,圣女也请早点回去歇息。”不能,若是回头,我又哪里舍得离开。石板这么凉,怎么就不会爱惜自己呢。   衣角滑过指尖,方季的脚步不再停留。江意捏紧那只手,站起身,急迈两步欲追上去。哪知坐的太久,脚步发麻,脚下踩到什么东西,眼看就要跌下湖中,慌忙中喊道:“阿季——”   方季听到江意的呼喊,心一颤,再听扑通的水声,急忙回头,哪里还有江意的身影。奔回湖边,只见两只素手在湖面拍打,腕间的象牙镯莹莹如玉,不再迟疑,纵身跳了下去。   皇宫内的湖水都是活水,江意又不通水性,方季颇费了一番功夫,才找到她,将人抱回湖边草地上,江意已陷入昏迷。   方季拍拍江意的面颊:“小意小意,你快醒醒,小意,我是阿季啊,不能睡,快醒醒。”   苏安也是很无奈,好不容易找个地儿,安安静静的睡个觉,没想到还遇上这种事,看方季呆头呆脑的样子,好好的美人,脸都要拍肿了。   摇摇头,提气自树上跃下,凉凉开口道:“你再这样打下去,也救不了人。”   方季抬起头,一双眼充满焦急和无助:“求求你,救救她,救救她。”   “起开,”方季挪开地方,抓着江意的手不放,苏安摇摇头,就知道她们关系不简单,撑起双手附在江意胸前,认真的来回按压,又趴在胸口听了听,开口道:“不行,还得人工呼吸。”   抬起江意的下颌,掰开她的嘴唇,一手扶住她的额,一手护住她的脊椎,就准备凑上去,方季拉开她:“你要干什么?”   这个男子太大胆了,军医救人有时也会接触人体,是以按压胸口她便忍了,哪知,居然敢明目张胆占小意的便宜。   见方季怒目而视,苏安笑笑,也不动手:“你若要救她,就用我教的法子给她渡气,再按压几个来回,兴许能醒过来。”   苏安起身,视线飘向湖边一块果皮,若不是自己也算是帮凶,哪里管这等事:“除此之外,别无他法。要救,就快点,这人撑不撑的过可说不准。”   苏安闲闲离开,留下方季手足无措。   眼见江意嘴唇有些发青,不再犹豫,学着苏安的样子,闭住一口气,嘴唇贴着江意,渡了过去,来回两次,又学着苏安胸部按压。   江意咳咳两声,吐出不少水,方季一喜,半扶起身子,将她护在怀中:“小意你醒了么,小意?”   江意却并未回应,方季再次屏住一口气,渡了过去,稍稍拉开距离,将她面色恢复许多,嘴唇也不再是青色,正欲放下,再给她胸外按压几次。   一双素手环上方季的颈脖,将她拉了过去,无意识呢喃道:“阿季,阿季,你在哪?”   方季伸出手扶住江意的后脑,一手将她额间的湿发撩到耳后,额头顶着她的,温声细语道:“我在呢,小意,阿季在这儿。”   江意似是听到了,水润润的唇角勾起,映着尚带水泽的面庞,在月光下犹如妖魅。   方季鬼使神差的贴了上去,含住一片唇,轻轻噬咬、吮吸,柔软的不可思议,让人忍不住索取更多。   方季伸出舌,挤进唇瓣之间,受到牙关的阻拦,又悄悄退出,在唇间研磨,时不时伸出舌窜进去挑逗一番。   江意难耐的伸出舌尖,要将它推出去,恰恰引狼入室,让方季得了机会,攻占进来。纠缠着她的舌,与之共舞,霸道的气息沾染她的每一寸,宣誓主权。   江意喉间轻轻一哼,方季回过神,见她双眸微微闭合,并未清醒,探得她的气息恢复,心下一松。   如钩月色,江意面染桃花,双唇更是鲜艳欲滴,方季一叹,美人倾城色,甘为裙下臣,古人诚不欺我耶。   暗卫来报,护国公抱着圣女正朝奉兴殿而来,圣女疑是昏迷,二人均是浑身湿透,不知发生何事。詹锦听闻,唤来两个宫婢,一人去请医官,另一人去备下热水。   詹锦心下狐疑,圣女遣散所有守卫,想和护国公好好谈谈,现下是谈崩了,还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?   正准备前去迎接,刚出殿门没两步,方季就到了,匆匆跟詹锦点头打招呼,抱着江意继续朝里面走:“詹锦,去备些热水,准备姜汤。”   待宫婢给江意换上干净衣物,方季捏好被角,手背抚上她的额头,体温有点低,皱眉问道:“医官还有多久到?”   “朝圣宫离这儿有段距离,又是亥时,医官最快也要半柱香。方将军还是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吧。”   “不用了,你还是去催催医官吧,这里有我看着。”   卧房只剩方季江意二人,显得空旷又冷清。方季握住江意的手,源源不断的输送着内力给她取暖,丝毫不顾及自身的狼狈。   江意觉得浑身暖暖的,身子有些乏力,用尽所有力气睁开双眼,模模糊糊看见床沿坐着的人影,手上传来的温热很是熟悉。   江意的手指动了动,方季惊喜的抬起头:“小意,你醒了?”   “嗯,”声音有些嘶哑,江意感觉喉咙发痒。   宫婢端着姜汤进来,行了礼,方季准备接过汤碗,江意抓紧她的手,力气不大,执拗的看着方季:“不许松手。”   方季只得让宫婢服侍江意用药,明明是不喜欢吃药的人儿,喝完药还晃了晃紧紧相连的两只手,孩子气的得意笑笑。   江意随意的跟方季聊着天,好几次眼睛都合上了,愣是又睁开接着聊,方季劝她歇着,江意扒拉着小脸:“不能睡,睡着了,阿季就走了。”   方季又是心酸,又是疼惜道:“阿季不走,会在这儿一直陪着小意,等你醒来,我们一起吃红豆粥,好不好?”   大概是一直都强忍睡意,江意得到保证,就忍不住坠入梦乡,口中喃喃道:“不走,一起吃红豆粥。”   詹锦半路上接到的医官,是一个白白胖胖长着胡子的小老头,名叫陈七。脾性古怪,时而狠毒,时而如孩童,昼伏夜出。这个时间,能请到医官,多半也只能是他了。   “陈前辈,圣女的情况还请您在方将军面前遮掩一二。”   “哼,我老头可懒得管你们的破事,对了,绯丫头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,好不容易有个对老头胃口的丫头片子,还三番两次给我派出去咯,真是坏兴致。”   “夏绯去临启国了,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,不过这丫头也惦记您,经常给您写信呢。”   “那可不,绯丫头对我老头可比你们满肚子坏水的好多了。”   哄得陈七心情好了,詹锦也就不担心泄露秘密。二人进得卧室,方季还是一成不变的姿势:“医官来了,麻烦请为小意看看有无大碍。”   陈七走到床前,鼻子嗅了嗅,开口问道:“你是不是身上有外伤?”   “晚辈并无大碍,还请为小意看看吧。”   “以后不许把我的药给她用,如此不知珍惜,活该伤口溃烂,”陈七一把揪起方季,朝詹锦扔过去:“若她的身上还有我的药味,就不要踏进一步。”   詹锦按住方季的肩,示意不要妄动,回道:“陈前辈,我这就带她下去,换身衣物,保证不沾您的伤药,有劳您给圣女看病。”   詹锦拖着方季退出房间,陈七上前给江意把把脉,很是嫌弃道:“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,绯丫头都比你聪明,巴巴的对别人掏心掏肺,小心将来有得你哭。”   陈七写了张药方,墨迹未干,方季詹锦二人便进了来。   “前辈,小意的情况如何?”方季忧心如焚。   “大冷的天儿,就这身子骨,有得受咯。夜里十里□□发高热,要时刻注意,给她覆上冷帕,烧成傻子可别怪我没提醒。”陈七怪声怪调道。   方季也不在意他的嘲讽,好声好气的谢过,就回到床前守起来,时不时摸摸她的额头,手心,将被子围得严严实实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撒糖撒糖,小相绝对是亲妈,开启季意cp宠溺别扭的日常狗粮系列。拿好,不谢。 第19章 江意高热,坦诚相见   詹锦送到门口,轻声问道:“圣女她,可有大碍?”   “死不了。”但也活不好,又是失血,又是落水,身体内还养着蛊虫,一直不肯好好将养,如此下去,日后难逃缠绵病榻。   所谓病来如山倒,江意前不久刚刚大病,正是深秋,湖水深冷,回去途中又受了凉风,不出陈七所料,半夜里就发起高热了。   方季忙前忙后,给江意额头,腋窝都放上冷帕,又另外拿一条仔细擦拭她的四肢。詹锦见她背上隐隐渗出血迹,上前道:“方将军,您歇会儿,属下给圣女换帕子,您还是去上药吧。”   方季的伤浸了冷水,又没有及时处理,换衣时詹锦不小心瞧见,背上道道长痕,泡涨得发白,狰狞可怕。方季担心江意,只换了衣物,便急不可耐奔回殿中。   “不用,你今晚也辛苦了,去歇着。小意病了,奉兴殿的事务还要靠你打理,下去吧。”   打湿帕子,拧干,覆上去,取下来,再打湿,拧干,覆上去,如此反反复复。江意的体温时高时低,方季离不得片刻,就那么守着。   卓丝丝从苏安那儿知道消息,也来看过,哭哭啼啼的说了一堆。詹锦哄了老半天,最后还是方季告诉她在这儿会影响江意休息,卓丝丝这才回去。   晨曦微露,钟声响起,已是卯时,两天两夜,江意的体温终于稳定下来。方季动动脖子,手都抬不起来,看着她的睡颜,伏趴在床前,渐渐入梦。   朝阳初生,光辉绒绒迷人,却是辰时一刻。江意醒来,下意识握紧手,床沿的脑袋动了动,抬起来看着她:“你醒了?”   看着方季眼下的青黑,还带着浮肿,自己睡得昏昏沉沉,感觉一会儿在火里,一会儿在水里,难受的厉害,耳边有人小声的哄着她。   渐渐的,不再是冰火两重天,整个人舒服极了,这人,是一直都没睡么。   “上来,再睡会儿。”见她睡眼朦胧,江意掀开被角,心疼道。   方季这会儿,脑袋就是团浆糊,知道眼前的人没什么危险,一听换地儿睡,迷迷糊糊就爬上去,连被子带人当娃娃抱在怀里,呼呼大睡。   江意愣了愣,老老实实的靠在她的胸口。阿季小的时候,就喜欢这样抱着她睡。原来,这个习惯一直都没变。真好,什么都没变。   卧房一直没有动静,宫女们都不敢打扰。詹锦轻声走进去,难掩讶异神色,江意竖起食指到嘴边,又示意将东西食盘搁在桌上,退出去。   詹锦将房门轻轻合上,让门口等候的宫女都退下,遣散周围的侍卫,仅余暗卫保护。詹锦则前往大殿,圣女需要休养,总要有人出面处理杂事。   方季睁开眼,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。伸伸懒腰,见自己抱着被子,还挺沉。仔细一看,还有个小脑袋,弯弯的眉眼、高挺的鼻梁:“莫不是,我在梦里?”   方季闭上眼,又睁开,又闭上,江意噗嗤笑出声,用手指刮刮她的鼻梁:“阿季经常梦到我吗?怎的害羞了,还是,我在梦里都是和你这般相处?”   浓浓的调侃,让方季面皮发烫,睁开眼看着尽在咫尺的江意,就欲推开下床:“我怎么会在这儿?”   “阿季,你就这么不喜欢见到我吗?”   “不是,我….”方季支支吾吾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   “咕——”响亮的声音打破沉默,方季摸着肚皮儿,一手挠挠脑袋:“昨儿个没吃晚饭,我饿了。”   江意笑笑,看着她窘迫的神态,有点儿像外族进贡的灵鼠,呆呆的很可爱,眼神递到桌上:“詹锦方才送了些吃食,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?”   方季如蒙大赦,三步并两步将食盘端了过来,献宝似的搁在床沿,打开盖子,阵阵香气溢出:“红豆粥诶,闻着肚子都饿了。詹锦还真是贴心,也算没白教她武功。”   江意接过方季舀的红豆粥,尝了一口,真的是很贴心,甜度是自己叮嘱的口味,红泥小炉微微炖着,很甜,温热的,取笑道:“你那哪是教武功?整着詹锦玩,那孩子老实,被你欺负了也敢不吭声。”   “我不也将功补过了么,你看她现在根基多扎实。”詹锦乖乖巧巧的当着受气包,方季就是性子野了些,本质还是正直的侠客心肠,时间长了也不好意思欺负,倒也认认真真教她武功。   江意搁下小碗,拿起食盘旁的药瓶,有些不解,揭开瓶口闻了闻,这是外伤药,詹锦送这个过来?看向吃得不亦乐乎的方季,试探道:“阿季,你的伤可好些了?”   “小伤,不碍事。”方季大大咧咧道。   “你把衣服脱了,我看看。”江意严肃道,哪知方季不为所动,言语推脱。   “你,你,你要干嘛。”方季扯住襟口,双手护在胸口,惊恐的盯着江意,活脱脱是个被欺凌的良家妇女。   “……”被人当成恶霸的江意,两手僵在半空。   “你是摇辛国的将军,”江意哭笑不得,你这么蠢萌,手下的将士知道么?带着几分担忧看着她:“我昏睡过去,你一直守在床榻,无微不至,我的心和你一样,也会担心你的伤。”   方季有些怔忡,江意眼里化不开的柔情,让她沉沦。江意趁机将她的外衣扯下,方季齿间溢出痛呼,又强行忍住。   她看不到江意的表情,见身后没有动静,开口道:“吓到你了?都让你不要看了,没什么大碍。”   江意的眼泪啪嗒落在方季的背上,隐入内衫不见,晕开的地方开出多多红梅,见方季的背轻轻一颤,急忙伸出手背抹掉脸上泪珠。   “都黏在一起了,我得先剪开衣裳,不然没办法上药,你忍着点。”方季背上的伤痕已经与衣衫连在一起,江意抖着手从床头的小柜子里取出剪刀,声音哽咽道。   “没事,我皮糙肉厚,征战沙场,哪能连这点儿苦都受不了。”   “嗯,”江意带着浓浓的鼻音应道。   深深吸口气,不再犹豫,拿起剪子麻利的动作起来,不一会儿就拆得差不多了。   “你哭了?”方季身子动了动,头向后方偏过来。   “你别动,我给你上药。” 江意将她的脑袋掰回去,将药倒在指尖,轻轻涂抹起来。   方季常年在军中,军医洒烈酒、小刀剔骨、取出回勾箭,哪个不比这伤的严重。但江意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,这到嘴边的话,方季怎么也说不出。   “阿季,我记得自己掉到湖里了,是你救的我?”   “嗯,你又不会水,以后就不要去湖边。”   “那我若要赏荷花、泛舟湖上,岂不是只能做梦才能得偿所愿?”   “这,你要是去的话,带上詹锦,注意安全。”   “詹锦要负责宫中守卫,哪能擅离职守?”   “嗯,这样的话,你还是带上几个亲卫,要会游泳的,武艺高点,算了,你还是找找其他消遣,我不放心。”   “你真是榆木脑袋,以前的机灵劲都去哪了,不跟你说了。”   空气中,药草的味道渐渐掩盖粥的香甜,方季感受着江意指腹在背上游走,心尖尖发痒,真是甜蜜又折磨。   “小意,你生气了?”   “没有,你的伤,可是在军营杖责留下的?”   “嗯,我为三军之首,若不以身作则,又有何颜面要将士信服追随与我,何况,这本就是我的错。”提起这件事,方季有些沮丧。   “阿季,我冷眼旁观,推波助澜,还借此机会分了你的兵权,你可恨我?”   “恨,”方季提及此事,有些话终是不吐不快,“不因兵权,而是为我手下的将士。他们或许有着劣性,但都是堂堂正正、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,绝不会伤害无辜百姓。”   “在朝议之上,你为陛下献策,惩治白崆,我恨你独断专横;在你不分是非,欲将我手下将士斩首之时,我恨你不念旧情;朝圣宫,你避而不见,我恨你利欲熏心。”   “那你为何还要在朝堂之上,拱手交出兵权,你大可以借此,让陛下重审此案,难道不是顾念我?你又为何不顾自己受伤,搭救与我,你若离去,岂不是替将士出了一口气?”江意步步紧逼,直指人心。   “我答应过你,无论何时,我方季,誓死追随。”再多的恨,也控制不住爱你的心。   “不过是玩笑话,做不得数。”伤口的膏药渐渐凝固,江意拿起备在一旁的干净衣衫,给她披上,心下微微自嘲,原来,是这样啊。   “算数的,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值的一件事,”方季系好衣带,转身看着江意,眸光亮晶晶的:“小意,詹锦都告诉我了,她说你会替将士洗刷冤屈。”   “嗯,已经在搜集证据,时机到了就会翻案。”这件事江意也没有打算隐瞒,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罢了。   “难道你都不生气吗,我错怪你了。”   “独断专横、不念旧情、利欲熏心你说的都是事实,有什么好反驳的。”   “不许你这样说自己。”   “这难道不是你说的吗?”   “…….”   方季哑口无言,那都是她气急头上的话,作茧自缚喔。方季挠挠后脑勺:“我嘴笨,小意你就别玩绕口令了,我错了还不成?” 第20章 方季悔恨,两只孤鸟   江意屈起两指,弹弹她的眉心:“经常见你做这个动作,还挺有意思的,小惩大诫,下不为例。”   方季摸摸眉心,嘿嘿一笑。见江意收拾床上的用具,识趣的将食盘端回桌上,又殷勤的给她递东西:“小意,你以前说过的话,现在还作数不?”   “什么话?”江意接过剪刀,放回小格子。   “我不问,你不会相逼,我有疑,你知无不言。还记得吗?”   “这句话是我说的,自是作数。”   “那你告诉我,丝丝万蚀蛊是何人所下?”   “你知道了?看来詹锦说了不少事儿。”   “不是詹锦,丝丝前两日来看你,眼泪哗哗的说漏了嘴。你放心,我不冲动,不会坏事的。”   “若我没猜错,就是蒋文鹤无疑,他生性多疑,肯定不会下手的人在风尖浪口回来,我安排了暗卫在摇辛国的各个关卡要道守着,一旦出现,就会拿下。”不过是不想你担心,在战场上,一着不慎,就可能会丧命。   “这个蒋文鹤真可恶,”方季一拳击在床榻上,又有些蔫头耷脑,“我是不是很没用,什么都不知道,还一个劲跟你赌气。”   “谁说的,阿季可是大将军,摇辛国的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,你可是功不可没,又何必避长扬短?”   “攘外必先安内,小意,你能告诉我,你在做什么吗?我想帮你。”   “阿季,你今日,有些奇怪。”江意是知道的,自从永平王遭遇不测,嫂子侄女接连出事,方季就变得渐渐少言,且不愿干涉朝事,或者说,避之唯恐不及。   “詹锦说,我若是不想抱憾终身,就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,我的逃避、退缩,对你而言,并不公平。”   “你几时会听她的话了,想当初,我可是劝了你不少,也没见你听进去一星半点。”江意将东西都归置好,关好小柜子,是以未看到方季的惊怕悔恨。   猛地被人自背后抱住,江意吓了一跳:“阿季,你又怎么了,小心伤口,别浪费了陈前辈上好的膏药。”   方季两手箍紧,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,脑袋埋在她的颈窝,满是后怕:“小意,我自湖中救起你时,你气息全无,当时我就悔恨为何没有停留。我祈求佛祖,若是你能醒过来,不管是什么代价我都愿意,你说什么都听你的。”   “然后苏小友出现了,那时的我就如同看到佛光,你得救了,”方季提起这段不欲多说,一言带过,接着道:“可是谁能想到却又发起高热,我的心如在油锅煎滚,当时我就发誓,你若是平安度过此劫,我就,我就,”   “你就如何?”江意的脸都烧起来了,有些忐忑,又有些期待,见她期期艾艾的,不由追问道。   “碰碰——”宫女扣着门环,恭敬的回禀道:“圣女,陛下驾临奉兴殿,已在前殿候着了。”   方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,一下子退个一干二净,气氛都没了,只得另寻良机。方季暗暗可惜,放开环着的双臂,起身下床。   “知道了,你去前殿让詹锦侍候着,本座稍后就到。”詹锦整整衣衫,深深呼吸几口气,躁动的心渐渐平稳下来。   正准备拿起鞋袜,方季提起她的脚搁在膝上,一只只的给她穿上袜子,再穿上鞋。江意看着她的动作,磕磕碰碰有些笨拙。   面上神情肃穆,好似是应对千军万马,江意伸手拂起她额间的乱发,方季稍稍抬头,眼中碧波万顷:“好了。你去吧,我等你回来。”   江意来了,詹锦带着奉兴殿的宫人退出去,龚无忧接到百里浮光的示意,也领着人告退,在奉兴殿门外候着。   “圣女,朕听闻您落水,可是有人按耐不住了?”百里浮光一开口就是阴谋论,詹锦的消息封得很紧,若不是丝丝告诉他,他到现在都不知情。   “陛下多虑,我不过是腿麻,不小心掉到湖里去了。”   “…..”   “陛下前来,可还有其他要事?”   “朕的暗探最近没有发现蒋文鹤的异常,好像是真的病了,每日府中大夫不断。圣女这边,可有消息?”   “陛下的暗探没查到什么,我这边也是查无所获,不过是狐狸,尾巴迟早会漏出来,还请陛下稍安勿躁。”   “按照我们的计划,圣女您此时本该装病,引蛇出洞,既然如此,又为何封锁您落水的消息?”帝王多疑,百里浮光亦不能免俗。   “陛下您得知我病了以后,是什么反应?”   百里浮光静下心思索一番,似有所悟:“以假乱真,以真乱假,才能让人看不透虚实,急于试探证实,多谢圣女解惑。”   “陛下聪慧,就是急躁了些,还需磨练。”走了一段路,身子就有些发虚,江意用手帕擦了擦额上、手心里的冷汗。   “朕还得仰仗圣女,请多多保重身体。”百里浮光的目光,似孺慕,似忌惮,又多了些依赖。   “陛下若无其他事,就回明泰殿吧,如要亲政,总得让本座放心将朝政归还于你。”江意有些不耐,这样虚伪与蛇的日子,越发的令人厌恶。   “朕不会让圣女失望的,”百里浮光不敢有意见,谦逊的应承下来,又问:“不知,护国公现下可在奉兴殿?”   “詹锦,”江意喊道,殿门缓缓推开,詹锦跟龚无忧一前一后进来:“陛下要见护国公,你去后殿请人过来,小心她的伤。”   “不用,不用,”百里浮光摆摆手,带着几分局促:“朕找护国公,是为私事,奉兴殿后殿朕也来过,自己去就行。”   江意也不勉强,送走百里浮光,詹锦关上殿门,扶着江意坐回软塌:“圣女,属下不明白,您为何要与陛下联手,如此一来,您的处境就更危险了。”   “这是最快,也最有效的法子。”福华郡主生辰,丞相出宫半路病发,江意则是与百里浮光私下达成协议,结为同盟。   百里浮光,就是条毒蛇,冷不丁就会在你不防备的时候,咬上一口,抛尸荒野,寻求更好的合作对象,只可惜终究是小毒蛇,蒋文鹤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,哪是那么容易吃亏的?   “我们安排在关卡的暗卫来信,出现几个行为鬼祟之人,在城中窜来窜去,极有可能是当初下万蚀蛊的蛊术者。”   “派人盯着,看看是否跟丞相府的人有接触。另外,不要放松关卡处的守备,我担心这是蒋文鹤放出的□□。”   “是,属下知道。”   “阿季手下受到牵连的将士,事情查的如何?”   “暗卫大部分都掌握了证据,能证实是冤案,只是白副将、李将军、宋亲卫这几位的案件,似乎有人再暗中阻挠,一些线索都被抹去了,暂时没有进展。”   “接着查,步兵统领府、京兆尹、刑部、丞相府,只要跟案件有关联的,都不要放过,总能找到蛛丝马迹。”   “青龙,玄武可有消息?”   “阿大说,青龙暗使给出的信号,有些不顺,静待佳音,玄武暗使的是好消息,一切顺利。”   “嗯,”江意没有多大意外的神色,转而向詹锦说道:“最近一段时间你辛苦了,给你放几天假,出宫走走,散散心。”   “属下不辛苦,用不着休假。您还病着呢,奉兴殿….”   “好了,”江意打断她:“我让你休息,你就好好休息,这都深秋了,入冬就要变天,可没这么好的天儿给你放风。”   “我就是身子弱了些,事儿还不是让下面的人做,再说,阿季也在呢,你就开开心心的出去玩几天。”   “属下知道了,”提及江意身体虚弱一事,詹锦皱眉问道:“属下多嘴,那日您落水可是另有隐情?”   “不过是意外而已,阿季救了我,你就不要胡乱猜测,这件事到此为止。”   见江意提及方季,语气也温柔几分,詹锦好奇道:“圣女与方将军和好了?”   和好?算是吧,江意点点头,詹锦松口气道:“属下看呀,方将军就是嘴硬了些,可是打心眼疼您,自己不修边幅,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,可您的洗漱作息,她记得比谁都清。”   “詹锦,你对夏绯是什么感觉?”   “夏绯的蛊术天分极高,但日常相处迷迷糊糊,总是丢三落四的,虽与我年纪相仿,但一直拿她当妹妹宠着。”   “若是夏绯落水,你会和阿季一般吗?”   “这个,属下会担心夏绯,也会守在她身边照顾,但与方将军给人的感觉不同,我是忧心晚辈,而方将军,像是…..失去伴侣的孤鸟。”   “我看你呀,是和邵治青待在一起太久,什么抱憾终身,什么孤鸟,听了不少话本吧。这里没什么事了,你下去办了交接,出宫去吧。”   江意心有触动,安排詹锦退下,这才抚上胸口,心跳快了几分,说不出的喜悦,伴侣么,原来别人眼中的你,待我如伴侣。 第21章 雕刻人偶,应下邀约   护国公停职,丞相抱病,圣女在奉兴殿调养身体。一时间,朝议之上,难得的和风细雨,小皇帝渐渐崭露头角,接连处理了几件紧急要事,引得百官侧目,年轻官员暗下决心追随幼帝。   而此前礼部尚书阚镜极力反对的福华宫,就在一次平常的朝议上,再次被提了出来。令人奇怪的是,阚老大人却是认可了,向来左右逢源的户部尚书邵治青也出言支持。   福华宫建造一事虽是小皇帝的提议,可却是圣女众目睽睽之下,摊在百官面前的,圣女一党自然不会反对,武将们见小皇帝对福华郡主如此费心,还是对护国公有所倚重的,怒气亦是消了不少。   丞相一党最近颇为乖觉,毕竟龙椅上的那位,在福华郡主生辰之时,当众数落第一贵女蒋静名不副实、独断专横,落下恶名,这不就是打脸丞相吗?主心骨不在,谁敢出头找不自在。   如此,建造福华宫一事顺利通过,工部、礼部及官署都开始敲锣打鼓干起来。多年以后,当后人看着繁盛的摇辛国,都不由眺望光辰最独特、最显眼的宫殿。那里,就是摇辛明主开创历史星河的起点。   当然,现在能明白小皇帝深意的人寥寥无几,大多人都是感叹,福华郡主真是极好的命,有圣女护航,方家军做靠山,还有陛下的无上恩宠,当真是摇辛第一贵女。   一切风平浪静,渐渐的,朝议也乏味起来,众大臣都闲的发慌,朝议开着开着,就会打瞌睡,百里浮光看着,也不说话,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。   不知何时起,朝中渐渐传起圣女缠绵病榻的小道消息,有说是圣女遇刺、伤势过重的,也有说圣女是被软禁起来了,更有说龙椅上那位打算向圣女下手的,百官暗地传的是沸沸扬扬。   至于话题人物的中心,此时过得挺滋润的。奉兴殿关起门来,也没有多少人,宫人都各司其职,江意与方季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。   “你的伤还没好呢,又在折腾什么?”从书房出来,见方季坐在庭中石凳上,手里抓着块木头,还捏着小刀,江意有些头疼。   “小意,已经第五天了,我伤口都结痂了,背上痒得厉害,你就让我找点事做。”方季伸出夹着刻刀的手来回比划了两遍手掌,这也不许那也不让,她整个人都快成残废。   “好吧,若是不舒服就停下来。”关心则乱,自己也是犯糊涂了,江意走到她身侧坐下:“你这是在干什么呢?”   “陛下让我照着他的样子给他刻个木雕,说是丝丝的那个他看着喜欢,也想要一个。”方季停下手中的动作,看着她:“你还是回屋去吧,外面凉,陈前辈说了,你受不得凉,要好好调理。”   “在屋里呆了大半天,出来透透气。我穿的挺厚的,没事的,大夫嘛,说的话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别忘了,我自己就是大夫。”   “好吧,只许坐一小会儿,”方季搁下手中的东西,紧了紧她的披风,将松松垮垮的衣带系好,略微思索道:“我的伤好的差不多,也该回军营了,你自己多注意身体。”   “你回去干嘛,军纪也整顿了,官职也被停了,待在这儿陪陪我,看看丝丝不好吗?”江意知道自己要是委婉点,说上三天三夜阿季也不懂自己的意思,是以问的直白。   “可是,我要是久不归营,他们会担心我的。”   “我放詹锦休假的时候,顺便让她去了趟军营,告诉你的心腹,你在秘密调查将士蒙冤的真相,让他们不要走漏风声,他们可是极力配合。”所以,外人都以为,护国公方季在西郊大营训练士兵,整顿军纪呢。   “……..”最后知道真相的方季,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。   默默拿起桌上的木头和刻刀,方季接着继续刚才的动作,胖胖的身子已初具雏形,江意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开口道:“那么多木匠他不找,偏偏找大将军来做雕像,你就不会打发他呀。”   方季不答,江意见她嘴角抿成一条线,这是生闷气了?捏紧披风,挪了两步:“阿季,你干嘛放着我这么个美人,跟糙老爷们混在一起啊。你看,明明就是我更需要你,我还病着呢。”   方季看似神情专注的雕着小人,其实心神早就不在上面。她气的,明明就是小意这么做,没考虑过她的想法,不过当听到说需要她的时候,很没出息,方季的闷气就跑光光了。   江意将脸凑过来,方季急忙移开刻刀,皱着眉批评她:“我手里拿着刀呢,万一划到你了怎么办,离我远点。”   “你不会伤到我的,我就是见你盯着木头比看我还认真,想知道是什么宝贝吸引你。”   方季见江意感兴趣,也就将手稍稍放低,既不会伤到她,也可以看的很清楚,手上的动作也慢下来,控制着力道不让木屑溅到江意身上。   注意到她的体贴,江意唇角勾起,也不提刚才的事儿了,转而问道:“我都不知道你会刻木雕,你什么时候学的?”   “学了有三四年的样子,一个老兵教的。常年身处军营,也没什么乐子,消磨消磨时间。”教她的人说过,学好木雕并不难,只要用心,一刀一刀,总能刻出你想要的东西。   “丝丝的生辰,你就是送的这个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为什么我没有,我也要一个。”   “好,这个还没成型,就刻给你。”   “好啊。”   江意抬手轻轻拂去方季衣袍上的木屑,眉眼弯弯,笑的极为满足。   方季执着刻刀,将边角再削窄一些,胸口渐渐被温情溢满。其实,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,也很好。   江意将冰玉蛛放回冰室,天气渐渐冷了,冰玉蛛就要进入冬眠。看着渐渐褪去血色的冰玉蛛,江意忧心忡忡,最近身子越来越吃力,恐怕今年很难延缓它的休眠期了。   走出朝圣宫,江意将兜帽罩到头顶,接过宫婢递过的手炉,再不回去,只怕阿季醒了,撞到又要数落自己一通。   迈入奉兴殿,卓丝丝正扯着方季的衣袖撒娇。江意纳罕,阿季向来宠爱丝丝,除了练武时稍有苛刻,多数时候颇为纵容,眼下这种‘小孩要糖,大人不给’的既视感让她错愕。   方季忧心江意的身子,对丝丝的提议自是半点不感兴趣。见人终于回来,起身迎了上去:“这么早,去哪儿了?”   “你别紧张,我最近身体已经好很多了,你看,你说的手炉、披风我都记得随身带着。”江意抬抬袖间精致的小手炉,一副我有乖乖听话,快表扬的神气。   江意解下披风,将她拦腰抱起放到床沿,脱去鞋袜,塞进被子里,动作行云流水。卓丝丝看得目瞪口呆,这也管得太严了吧。   江意用手捂了捂手炉,感觉被子更暖和,伸出手在被子里摸索,触到鼓鼓的流动的柔软物体,散发着热气,是水囊?两只小脚也摆动几下,不出所料,也碰到水囊。   江意老老实实待在被子里,两手揣着小手炉,心里甜的如同吃了蜜糖。江意不爱甜食,多是迁就方季,原来爱吃甜的人,关心起人来也是发糖高手啊。   卓丝丝看不过去了,对她来说,不自由,就是除开没有美食的第二大痛苦,对着方季为江意打抱不平:“姑姑,你这是强盗行为,专横、不讲理。”   “……”自家侄女这样说,方季的少女心表示很惆怅。   “呵呵,”江意忍不住笑出来,见方季有几分局促,解围道:“阿季这是关心我,就和督促你练武一样,你觉得阿季这样对你,是强盗行为吗?”   “这个,自然不是,姑姑教我练武,是为了我好。”上次差点被压下大牢,卓丝丝学起武功也不再躲懒,刻苦起来。   难怪丝丝喜欢亲近小意,比起自己一板一眼的说教,这种引导更为丝丝接受。方季视线稍移,正巧与江意对上,二人相视一笑。   见卓丝丝明白过来,江意转而问道:“你这话,是从哪学来的?”   “詹锦对邵治青说的,”卓丝丝转着九曲玲珑,得了方季的指点,这个已经难不倒她,经常揣在身上,没事就拿出来琢磨新的解法:“邵治青太过分了,詹锦都不愿意跟他玩,非得死皮赖脸的跟着,还拉拉扯扯的。”   福华宫筹备的差不多,已经开始破土动工。既然是建造给福华郡主的,主人自然要在场,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动,或者要添置的。卓丝丝什么都不懂,江意就安排詹锦跟着,帮忙出出主意。   邵治青身为工部尚书,自然负责督造。是以,经常碰到詹锦,也是情理之中。只是丝丝所言,二人之间倒是私交不浅。   “好了好了,嘴巴都可以吊油瓶了。你今天不是请了礼部尚书的孙女、尚书令家的千金来宫中玩耍么,怎的来奉兴殿了?”   “丽姐姐说青青病了,见不得风,她要去狄府陪着,这几日她们都不能进宫,”卓丝丝神色恹恹,更加的不开心。   “回头我让詹锦带几个医官去狄府治病,你有什么想说的,写下来交给詹锦,给你带出宫。”正是多事之秋,江意不敢冒险让丝丝出宫,只能折中用这个法子了。   卓丝丝扔下手中的九曲玲珑,一下子就窜到床边,扑到被子上: “江姨最好了。江姨,明天我们去踩藕,青青喜欢我做的吃食,我给她炖个藕汤,好不好?”   江意还未开口,方季就出言拒绝:“说了不行就是不行,你要炖汤,御膳房有新鲜的食材,藕自然不会稀缺。”   “不管,我就要踩藕,你明明答应好的,出尔反尔,言而无信,”卓丝丝对方季扮了个鬼脸,又可怜兮兮的看着江意:“江姨,你就答应嘛,我们去踩藕好不好?”   “你姑姑不同意,我可不敢越俎代庖。不过你说阿季言而无信是怎么回事儿,说来听听,若当真是她的错,江姨就替你做主。”   卓丝丝一听还有机会,顿时整个人弹坐起来,唾沫横飞的说了起来,其情绪之愤慨,解说之犀利,让方季本人听了,也对自己产生怀疑,真的有这么过分?   “听你这么说,阿季本是答应去踩藕,中途却又改了主意,恰恰就是你说要去的人有哪些的时候,是吗?”   “没错。”   “这件事,确实是阿季不对,不管是何原因,都不能失信于人,即使是自己的小辈。这件事,江姨应下了。”   方季理亏,江意又护着卓丝丝,心里就越发憋闷,见卓丝丝高兴得又扑到床上打滚,一把拎起她的后衣领:“好了,疯的差不多就回静安宫去,别在这儿打扰小意修养。”   卓丝丝被拎在半空,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,像是只小奶猫,直到方季将她搁在门外,关上房门,才回过神来,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,乐颠颠要回去跟素素说这个好消息。   方季回到床边坐下,有些担忧的问道:“刚才丝丝有没有压到哪?有没有受伤?”   “阿季,我是体弱,又不是不能动颤,”江意扯扯她的衣袖,见方季看着她,这才问道:“不过,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?”   “没、没有,”方季眼神有些闪躲。   “那明日踩藕,不如请苏安来奉兴殿坐坐,毕竟她也救了我的命。”   “不用了吧,詹锦不是已经送过谢礼了吗?”   “救命之恩,当面言谢才是正理,你却三番两次阻拦,就连丝丝要踩藕,你也因为苏安在应邀之列,突然反口,这都不像你的行事作风,究竟那日落水还了发生什么事?”   “…….”做贼心虚,说的就是方季。   “你若不说,我就去找苏安问了。”   “我说我说,那晚,苏小友教的法子,是先按压胸口,然后嘴对嘴、渡气,当时我以为他图谋不轨,就推开了,也不知现下是否有所不满,再者,再者”   “再者若是得知,是用这个法子救的我,我会生气,是这样吗?”江意面色平静如水,说不出好坏。   “嗯,”方季现在就是等待审判的囚犯,战战兢兢的。   “你为什么要推开苏安?”   “他是男子,如何能这般轻薄与你?”方季很是不乐意,就算苏安是为了救人,难保他没有其他想法。   “你现在,是在吃醋吗?”   “…..没有,”   “苏安是女子,你现在知道了,可还后悔推开她?”   “….不悔。”   吃醋吃的这般可爱,江意勾勾指头,神色惑人心智:“你过来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糖甜不甜,如果说亲妈接下来发的是糖渣,会不会挨揍?! 第22章 丝丝撞破,人偶遭拒   “不用了,你又什么话、就这样、说吧。”方季捏紧拳头,一句话说的是磕磕碰碰,心里不断暗示自己,不能犯错,你要控制住,不能吓到小意。   “其实我……”江意见她拒绝,笑意更深,倾身渐渐靠过去,语调缓慢,似一片羽毛挠在方季的心尖尖,对她要出口的话莫名期待。   ‘嘭’,红彤彤的一坨滚了进来,卓丝丝抱着脑袋痛呼,方季对她的出现颇为不满:“你怎么还没走?”   “半路上发现九曲玲珑没拿,回来取东西的,”卓丝丝揉着后脑勺,奔到桌前拿起九曲玲珑,晃了晃,示意落了东西,带好房门,嘴中念叨:“你们继续,继续。”   方季起身离开床榻,走到门边,两手一拉。   好在卓丝丝吸取教训,只是将手窝成喇叭状,眯着眼偷听,是以方季挑挑眉,看着她滑稽的样子,一副等着解释的神情。   卓丝丝收回手摸上脑袋:“哈哈哈,我说有什么不对了,头发夹在门缝里了,谢谢姑姑,我走了哈。”   方季耳力甚好,听到卓丝丝大老远还在碎碎念,抱怨两人说悄悄话还不让她听、说改日也要叫青青她们进宫说悄悄话。方季那个恼啊,偏偏还发作不得,她能感觉到,江意要说的事,自己会很在意。   “丝丝走了?”见方季回来,江意随意问道。   “嗯,你刚刚要说什么?”见江意面色平静下来,明知希望不大,方季还是开口问道。   “我是准备说,其实我没有生气。身为医者,我知道为了救人,有时候会采取一些特殊方法,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,明天一起去踩藕吧。”   “好。”方季有些失望,难道刚才是她的错觉吗,还是她的妄想。   任你权高位重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任你大杀四方、击退千军万马,到头来,还不是凡俗人一个。会为情所苦,为情所困,会辗转反侧,会患得患失。   其实江意想说,阿季,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吧,我喜欢你。想问一句,阿季,那么你呢?是不是和我一样?   可卓丝丝的突然打断,让她退缩了。如果阿季对她的好,只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,自己这般莽莽撞撞,她会不会逃得更远?想到自己承受的孤独岁月,再等等吧。   四五年前,方季突然的疏远、分离,她时常哀伤、难过,更多是思念,江意以为自己是对方季离开的不适应,但内心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。   她一直当方季是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,连带对卓丝丝也是当自家小辈照顾。可外人说她们像是伴侣的时候,仿佛一道光划过心间,冲破迷茫,一颗沉寂的心前所未有的感到满足。   闭上眼,剧烈的心跳声充斥整个胸腔、耳膜、脑海,伴随而来的,是她和她的过去、现在、以及她想象中的未来。   内心不免惊涛骇浪,原来,竟是这样么?   江意想起明白自己心意的历程,哑然失笑,多年的困惑,一朝得解,竟也这般按耐不住了?   第二天,倒是难得的好天气。秋高气爽,太阳温暖而不灼烈。   奉兴殿的庭中,方季端详着人偶,捏在手中的刻刀不时雕琢一番,确定没有瑕疵,这才满意的收到怀中,刻刀信手插回腿袋。   江意和詹锦谈的差不多了,见方季进来,也不避讳有其他人在场,拂落她下摆的木屑,举止亲昵。   詹锦借机告辞,走出房内,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,圣女和护国公携着手,言笑晏晏。二人的世界,仿佛容不下任何人,温情而美好。   詹锦摁住有些空荡的胸口,有什么,渐渐在离她而去。   方季扶着江意坐下,随口问道:“计划进展如何了?”   自从知道丝丝中蛊、将士蒙冤都是背后有人谋划,方季才明白有些人、有些事,不是你逃避得了的。   自以为驱逐外族、保家卫国,她便能平安喜乐。哪知朝野之中,也是明道暗枪、危机四伏。   因为旧事,方季颇为厌恶官场,连带对江意也有所误解,以为她贪恋权势,这种又爱又憎的心绪,已经整整折磨她五年。   每每想到这儿,方季就更心疼江意了。她的欲言又止,自己拒绝过多少次,自己都说不清。她的孤独,她的为难,显得自己的左右为难多么可笑。   而江意险些离她而去的恐惧,更加让她清楚的知道,没有什么,比她更重要。   方季从来不屑躲在背后,她的女人,自然是要在自己庇护之下。以前的方式错了,那么今后就全心全意的陪在小意身边。风雨倾来,是她依靠的港湾,刀兵相向,是她坚固的后盾。   江意说过‘你不问,我不会相逼,你有疑,我知无不言’,自然不会拒绝方季。   多年的谋划、朝中的暗涌、蒋文鹤的众多党羽,以及和百里浮光的合作,没有半丝隐瞒。事情遇到瓶颈,她们偶尔也会讨论一二。   “潜伏的暗线来了消息,蒋文鹤有些意动,鱼饵诱人,可他是条老狐狸,风言风语似是而非,还不足以让他放手一搏。”   “陛下的计策岂不是不能起效?”   “那倒也不是,只要再添一把火,我就不信他还耐得住。只是,这把火该从哪儿添呢?”江意半靠太师椅,双眸微闭,浑然无外物。   方季走到圆桌前,拎起紫玉茶壶,在炉子上添几块银碳。再取来地方上供的冰丝雪毫,待水沸腾,游龙入水,茶香四溢。   推动内力,使茶杯不再烫手,这才搁在江意面前,捧起她有些冰凉的手,置于杯身之上。江意感到暖意,回过神,鼻尖的清香,这是她喜爱的冰丝雪毫,忍不住抿上一口,唇齿生香。   方季见她眉头舒展,心情也愉悦几分:“慢点喝,别呛到了。”   方季宠溺的眼神,让江意有些扭捏,感觉她就是拿自己当小孩子,茶水的热气熏得人面红:“都怪你,好好的拿冰丝雪毫诱惑我,这下更没心思想法子了。”   说方季不顾大局也好,胡闹也好,她就是故意的,没心思才好呢,大夫说了,小意要身心舒畅方能利于调养,哪能什么事儿都要她来办,这不是陛下提的计策吗,陛下自个儿想去。   此时的方季,就是十足的护妻狂魔,当然也是个妻奴,闻言颇为讨好:“我的错,我道歉。喏,给你的,喜不喜欢?”   江意接过她递过来的人偶,还带着方季的体温。一点儿都不冰手,一如那温热的茶杯,一如一眼能看穿的小心思,方季用着她的方式,去爱护、珍惜着眼前的人儿。   江意的指尖拂过弯弯的柳叶眉,挺翘的鼻梁,就连右耳上的小痣都分毫不差,最为特别的还是头上的檀玉钗,特意镶嵌了小颗绯玉,整个人偶栩栩如生,就是年少时江意极爱的扮相。   指尖停留在檀玉钗,江意想到一件旧事,不由心生悲凉,眼眶红了起来。   檀玉钗主体是打磨光滑、色泽上乘的檀木,只在钗头镶了水滴状的绯玉,是江意的姑姑送她的及笄礼,很受江意的喜爱。直到后来,无意间打碎了,绯玉四溅,檀木断裂,江意再也没有戴过。   方季见江意泫然欲哭,有些手足无措:“怎么了,你不喜欢我就扔了,重新再给你刻一个?”   江意没有说话,方季只当她是默认,从她手中抽出人偶,就要扔到门外。   “不许扔,我很喜欢,”   “那你,怎么都快哭了?”   “那根檀玉钗,早已不在。你刻的是我年少的模样,不过感叹人老珠黄罢了。”   “不是,你在我心里,一直就是这个模样,现在也很漂亮,和丝丝在一起,一看就是姐妹。”   “你什么时候也会哄人了?”本就是随口一说,哪知方季还当了真,看着她面皮涨得通红,还极力辩解的模样,江意一时也看开了些。有失有得,把握当下,方是无憾。   “阿季,若是有一天,你发现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了,你的信仰、崇敬、孺慕都是错的,你会怎么办?”   “如果来的及,我会去把那些错的都纠正,来不及的话,就去弥补那些自己做错的。”就让我用余生弥补,直到生命的尽头,伴你身侧。   “那若是我欺瞒你,明知你的眼睛被蒙蔽了,却任你一无所知,你又该如何?”   “若是小意,我信你,定是为了我好。只是希望,终有一天,你也可以试着依靠我。”   捧着她的脸,方季一字一句,言语坚决,目光无比执着。   “说笑而已,干嘛这么正经。”江意推开她的手,一脸正气的说着乱人心跳的话,被她碰过的地方都有些发烫。   一时真情流露,被小意推开,方季也有些面红耳赤,空气中气氛微妙起来,两人都有些发热。   方季想说些什么,又不知怎么开口,看见桌上孤零零的人偶,又重新拿起递回去。   “我不要,”   “你不是喜欢么?”   “我要刻的和你一个模样的,拿这个跟你换。”   “好,不过要花费一段时日,兴许还不如这个精致。”   “为什么,这个人偶也就几天的时间。”   “我没刻过自己,不太熟练。”   方季最早刻成的人偶,就是江意。刻的最多的,也是她。她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,陪他度过枯燥无味的军营生涯,刻刀早已熟悉她的纹路,自然不费功夫。   不是错觉,江意能清晰的感觉到,在某一瞬间,她们心意是相通的:“阿季....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小相说好的开坑新书《柳叶弯弯》,又名《蛮拳之下出娇夫》,因为佛痴卷二的幅度比预计的要长,从月初拖到月末,快刀斩乱麻,自己说出的话,跪着也得走下去。现在决定6.28,就是今天开坑,佛痴卷二未完结前,更期不定,各位宝宝欢迎捧捧场,开坑必填,卷一柳韫人物篇的独立本,没有阴谋诡计,明争暗斗,就是对外怼怼怼,对内宠宠宠,轻松狗粮,以上,完毕。 第23章 踩藕纪事,夜邀赴宴   正准备进一步确认,哪知宫女回禀,龚总管求见,是了,今天要去踩藕。   方季和江意到的时候,百里浮光和卓丝丝已经在泥塘里热火朝天的挖了起来。一旁还有几个踩藕的宫人小心翼翼的侍候着,见他们错了,也说不得,反倒将两位主子一通夸。   百里浮光自然知道这是宫人们拍马屁,奈何丝丝高兴呀,他也不拆穿。渐渐被卓丝丝带偏,也不挖藕了,两人倒打闹起来。   卓丝丝没有危险意识,在泥塘中晃得东倒西歪,面上蹭了不少泥,看得方季直皱眉,就要斥责几句让她上来,江意拉住她:“出不了大事,周围都有宫人守着,你看她,多久没有这般开心了。”   “这般捉弄陛下,也是不成体统,我还说不得了?”见卓丝丝面上笑的开怀,方季心下软了,却还是嘴硬的回上几句。   “护国公宽心,老奴许久未见陛下展颜,也只有与福华郡主在一起,才多了几分少年模样,陛下是不会怪罪的。”龚无忧是侍奉两朝君主的太监,颇受圣宠,他的面子方季还是给的。   卓丝丝看到方季她们在岸上,举起两手交叉挥舞,一手的泥巴殃及不少人,近在咫尺的小皇帝亦不能幸免,周围的宫人吓得战战兢兢。   百里浮光抬起臂膀,随意擦擦甩到他右颊的泥巴,看着咋咋忽忽呼喊的卓丝丝,她就像个小太阳,热烈而耀眼,让人没有办法拒绝。   百里浮光学着她的样子,举臂欢呼,见卓丝丝看过来,很是错愕,但随即很高兴的露出一口大门牙,他也憨厚一笑,两人很有默契的一起呼喊起来。   二人的互动,倒是让江意和龚无忧各自生了几分感慨。   “阿季,丝丝他们唤你呢,快去吧。”见方季没有回应,江意提醒道。   “还是算了吧,我在这儿陪着你,随他们闹去。”方季有些不放心,江意一个人在岸上,多孤单,若又是出了意外?   “阿季,今日既然来了,就好生陪陪丝丝,你可是她姑姑,怎能失信小辈。放心,龚公公在这儿,陪我说会话,不会太无趣的。”   “能与圣女畅谈一番,是老奴的荣幸,请护国公放心,老奴会照顾好圣女,待您踩藕回来。”   百里浮光和卓丝丝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,方季只好给江意一个‘照顾好自己’关心的眼神,朝龚无忧拱手道:“如此,有劳龚公公了。”   泥塘里,闹得欢声笑语一片,夹杂着方季略带无奈的劝阻声。   江意看着,面上的神情愈发的柔软,旁人见了,都得叹上一句,好一个温婉可人的病弱美人,可龚无忧不敢这么想。   先帝做过什么,身为贴身太监,龚无忧多少都是知情的。只可惜,先帝生前摆下的一盘棋,人心难测,早已横生变故,如今破棋之人近在咫尺。   “本座记得,这片荷塘,先前并无护栏,是何时添置的?”江意将两臂随意搭上白玉石栏杆,微微偏过身子看了龚无忧一眼。   “回圣女,这是前不久刚修的,不止此处,整个皇宫内凡是带水的地儿都围上了。”连井口都不放过,龚无忧提起这事儿,还是难掩惊愕。   前不久?上次在拱桥边并未见到有栏杆。江意问道:“可是本座落水之后的事儿?”   “正是,您落水之后,福华郡主甚是担忧,亲自去向陛下请的旨,陛下称其孝心可嘉,便允了。”   其实,是卓丝丝气冲冲的奔到云浮宫,指着百里浮光的鼻子臭骂一顿,最后百里浮光当场下令修建护栏,卓丝丝的气儿才消了大半,剩下的小半,自然是百里浮光哄的。   想起自家陛下,任打任骂、奴颜婢膝的模样,龚无忧都不好意思开口说,当然他也没胆子说,只拿出对外的说辞,好歹给陛下留了几分颜面。   “下不为例,”江意挥起一只手,回应丝丝的招呼,面上笑的宠溺,口中却对龚无忧道:“陛下身为一国之君,行事决断当以大局为重,龚公公侍奉两朝君主,什么时候该劝谏陛下,就不用本座多言了吧。”   就算旁人不说,丝丝的脾性,江意也是知道的,她不会拘着丝丝的性子,但过度纵容,自是不许。   “老奴知晓,多谢圣女提醒。”龚无忧见圣女颇为喜爱福华郡主,本想借此讨好,顺便刷刷陛下的好感度,谁知弄巧成拙,这位的心思可比陛下的难猜多了。   “龚公公不用这般拘谨,这些年你我之间倒是生疏了。”江意提起披风的领口,将松散的带子重新系好:“说起来,本座和护国公年幼时倒是受过你不少照顾。”   抬起眼,打了个手势,宫婢奉上一杯热茶,江意双手捂着,杯身特意绕了一圈软布,隔热又暖手,听说,是静安殿的苏姑娘提出来的,倒是不错的法子。   “二位贵人深受先帝宠爱,宫里多少人眼巴巴的指着能侍候您嘞,这话可折煞老奴了。”   “可见,先帝对龚公公颇为信任,才有了如今的缘分。”江意翘着小指,茶盖轻轻拂去漂浮的叶子,说的风轻云淡。   龚无忧一惊,透过热气腾腾的茶雾,看不清圣女的面色,但这意味深长的话,倒让他生出几分不安。   当年旧事,圣女到底知晓了多少。这般的城府,这般的手段,说句大逆不道的话,如今的圣女,若是想拉下龙椅上的小皇帝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   “老奴惶恐。”   江意合上茶盖,瞥了他一眼,倒是没了聊天的兴致。   泥塘边,三人正在上岸,几个宫人侍候着小皇帝和福华郡主清洗,方季却是不耐的撇开宫人,在水中洗净双手,拎起水桶冲了冲小腿以下的泥土,又在另一桶清水中洗了洗脸,就向江意这边走过来。   “小意,等久了吧。”方季快步走近江意,却在三步开外硬生生止住,有些歉疚道。   “哪有你们动手的人辛苦,给,喝杯茶。”江意摇摇头,递过水温刚刚好的茶杯。   “挖了不少,你这么一说,还真有些渴了,”方季牛饮下肚,水渍顺着嘴角延伸至脖颈,隐入衣衫不见。   方季将空茶杯递给一旁的宫婢,见江意走近,急忙后退两步:“小意,别过来,我身上全是水。”   水性本寒,入秋的水更甚,病弱之人最易染上寒气。   江意明白,无奈笑笑,递过已经掏出的帕子:“好,那你自己擦擦,脸上身上都是水,风邪入体也不好受。”   方季接过,傻呵呵的自个儿站在那里擦着水,江意时不时出声提醒她,哪有泥印,哪儿还有没擦到的。不远处,卓丝丝又和小皇帝闹在一起,玩起了泼水游戏。   龚无忧看着这一幕,温馨而美好。他老了,心也软了。有一瞬间,他是后悔的。命运弄人,先帝又可曾料到,如今的局面?   奉兴殿。湖心亭。   月牙褪去夺人心魄的银辉,乖乖巧巧的挂在夜幕上空,漫天繁星作伴,倒多出别样的温情。湖水微微荡漾,波光粼粼,仿佛与之相和。   古朴雅致的小亭,四周扬起帘缦,亭中却并无石桌石凳,只用银碳围起炉火,宫婢们将膳食一一摆好,在美人靠上搁上软垫,动作轻缓,生怕惊着了坐在一旁看书的贵人。   亭外走进一宫婢,上前行礼:“回圣女,方将军说,戌时一刻,必会前来应约。”   “嗯。东西搁着,你们都下去吧,今夜无需值守。”   “是,奴婢告退。”   宫女们停下手中的动作,安静有序的的躬身退了下去。亭内只剩江意一人,秀眉微微颦促,好似受到困扰,良久,开口唤道:“阿大,”   “属下在。”清风扬起,亭内便多了一黑影。   “暗卫都守在奉兴殿周围,不管是何要事,今夜概不见客。”   “属下遵命。”   江意搁下手中的昭圣异闻录,哪里又看得进去。明了自己的心意,三番两次试探总是被人打断,心里若说没有半点憋屈,那是不可能的。   江意此人,无论对人,对事,当断则断,绝不拖泥带水。既然知道方季对她并非没有感觉,那她便没有退缩的理由。   揭开鎏金凤祥盖,一样样看过去,荷包里脊、糖醋荷藕、肉末烧饼、攒丝鸽蛋,还有蜜饯瓜条、蜜饯金枣、红豆团,主食则是慧仁米粥,江意合上盖子,满意的笑笑。   瞥到一旁,哦,对了,还有丝丝让素素送过来的温鼎和各种备好的食材。温鼎,分为两部分,上层盛放吃食,下层放置炭火燃料。   拨拨浮上一层霜屑的银碳,火光亮堂起来。江意坐回美人靠,将昭圣异闻录拿在手中,再次闲闲的看起来。   方季到的时候,不由静静驻足。风微微扬起帘缦一角,露出半张美人面,手持书卷,唇角含笑,风停下,薄薄的帘缦渐渐勾勒出撑着额角、婀娜之姿的曼妙仕女图。   也许视线太过热烈,也许心有所感,江意轻抬下颌,恰巧风起,二人四目相对。方季呆愣,有种被抓包的窘迫,仓皇移开视线,举步迈入小亭。   “阿季,我正看到有趣儿的地方,你过来,我们一起看。”江意指尖轻点,触在软垫上,卧睡海棠图的红更衬得指如削葱根,引人遐思。   “你先看,我身上带着寒气儿,烤烤火。”   “那我念给你听吧,”方季蹲在炉火旁,抬起两袖驱除冷意,火光映出她英气的眉眼,江意一时也改了主意。   方季点头,将心神都放在烘烤衣物上。耳边是江意娓娓动听的声音,方季想,今晚自己不该来的,她实在太高看自己的自制力了,最近,越发的难以控制对江意的渴望了。   还是说,今晚借此良机,再次向小意表明心迹?方季想着,倒生出几分急迫,再三思索如何开口,将将酝酿:“小意,其实…..”   “阿季…..”   两人同时开口。   “你先说。”   “还是小意你先说吧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下一章真的要放大招了,接好啊各位宝宝。 第24章 江意剖心,方季悲痛   “我是想说,你的衣物应该快干了吧,我都瞧见冒烟了。”   方季低头看去,眉头一皱,飞快收回抬起的衣袖,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焦味,溅起的零星火花,还是没来得及避开。   江意走过来,关心道:“可伤着了?”   “没事,你接着看书吧。”   “本就是打发时间的杂物,阿季来了,自然是陪你才是正事。”江意携着她的手,走到膳桌边:“听宫人说,你踩藕回来便歇下了,想来还没进食,吃些夜宵。”   方季看着眼前的菜色,都是她年少时喜爱的,一时有些哽咽。   “阿季,怎么不吃?不合口味吗?”   “吃,吃,我吃。”方季一一下银箸,吃的狼吞虎咽。   “慢点,没人和你抢。”   “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,这世上,只有小意还记得我的喜好了。”   方季长于宫中,那时先帝待她们极好,知她尤喜甜食,接连赏赐过不少美食,连得宠的嫔妃都及不上,只是多年的军营生活,她早已没了那份挑食的矜贵之态。   “说什么傻话呢,来,尝尝这个温鼎,丝丝做的底料,这丫头的厨艺越来越好了。”江意将烫好的肉片夹到她的碟中。   “这些食材都是放在温鼎中食用的吗?”方季指了指那摆成一排的碗碟,见江意点头,难得的夸了一句:“荤腥搭着蔬果一同放入温鼎,倒还新奇。”   “你太瘦了,多吃点儿。”方季吃了半饱,见江意甚少动箸,挑了攒丝鸽蛋放入碟中,又夹了几块荷包里脊、糖醋荷藕,再用小碗舀了慧仁米粥放在她面前。   “阿季,这么多,哪里吃的完。”江意看着堆成小山的碗碟,苦恼道。   “慢慢吃,不急。”方季的眼睛笑看江意,言语不容拒绝。   见江意乖乖吃着,方季宠溺一笑,手上也不闲着,挑了几份素净的菜式连着下午采摘的藕块放入温鼎,看到盘中的肉末烧饼,方季灵光一闪。   “小意,你有没有吃过蜜汁烤饼?”江意略带疑惑的眼神,方季就知道了答案,当下来了兴致,直接做主道:“我做给你尝尝。”   方季走到炉火边,将拨火的钩子横着叉放,看了眼注意这边动静的江意,将烧饼搁在上面烘烤:“这个蜜汁烧饼,是一位异族的妇人教我做的,在外行军馋甜食时,再好不过。”   “看你都要流口水了,你的部下若是看到,怕是要惊掉眼珠子。”江意尝了几口鸽蛋,口感嫩滑,带着几分香甜,搁下银箸调侃道。   烘烤的烧饼飘出肉香味,方季翻了一面,得意的一笑:“小意,你这话就说错了,我这手绝活一出,那帮大老粗才是流着口水,为了这口饼,都不知道切磋过多少回。”   “这么说来,我还是挺荣幸的,能吃到人人哄抢、威名远播的方将军亲手做的烧饼。”   “嘿嘿,吃个烧饼,还钓什么书袋,文绉绉的,我可不管,小意一会你多吃点儿。”   方季将烤好的烧饼摆上膳桌,将蜜饯金枣倒入备用的木碗,又四下找适合研磨的工具,忽听江意痛呼。   “怎么了,”江意的手还顿在半空,指尖已然红成一片,方季拽起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耳垂上,气急败坏道:“你要吃什么和我说什么就是了,自己动什么手?”   滚烫的指尖还在她的耳垂上,她的手抓着自己的,明明知道她是关心自己,江意却莫名委屈:“我只是想,帮帮你。”   方季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,懊恼起来,不该是这样的,她怎么能让小意难过呢,自己捧在心尖尖都担心化掉的人儿:“小意,是我说错话了,我脾气差,你别伤心了,回头我就领军棍去。”   “噗嗤——”江意不想笑的,可阿季怎的就这般活宝呢:“阿季,那你准备怎么写罪己书啊,因为做了一盘刚出锅的烧饼?”   方季,领兵打仗、整纪军队有自己的一套,管教属下、赏罚亦有度,但只要事情涉及江意,方季对自己那可是真狠,数年来,少有几次的挨军棍与江意都有脱不了的干系。   江意破涕为笑,方季也跟着笑起来,方才的事儿就没人再去计较了。渐渐的,两人的视线再次交集,久久凝视,亭内安静下来。   火花爆裂,沸水翻滚,都不及二人心中的万分之一。方季紧了紧捏住的那只小手,拉近两人的距离,看着如花笑颜,迟迟未有进一步动作。   方季在奉兴殿住了一段时日,肤色血气逐渐鲜活起来,鬓角的霜发都减退许多。宫灯摇曳,她棱角分明的面庞,隐隐浮现柔情,万缕情丝织成密密的细网,将二人缠绕。   指尖的热气早已消散,还有轻微的痛感,江意下意识的捏捏手下的耳垂,有些厚,肉嘟嘟的,方季眉毛一扬,隐忍道:“你在干什么?”   “手疼,”方季的目光太过侵略,江意有些瑟缩,小声小气道。   娇娇软软的样子,让人更想欺负了。方季滚烫的大手包住她,将烫伤的手指摊在眼前,修剪得圆圆润润的指甲,指节窝成一团,手指葱白又笔直,小巧中透着可爱。   方季放在唇边轻轻的吹着,眼神却是胶在江意的面上。她那样无辜又信任的看着自己,简直诱人犯罪。   澄静如水的眼,真是,方季眼眸低垂,忍不住将那只手指含在嘴中。舌尖自指根舔舐到指尖,打个旋,江意轻轻一颤,方季以为她要撤出,紧紧吸住不放,又惩罚的咬了一口,软软的很有弹性。有些上瘾的,小口小口的噬咬,一寸一寸,让人迷恋。   直到江意娇哼一声,方季才缓缓吐出她的手指,舌尖还调皮的勾勾她的指腹。   “还疼不疼?”方季没有解释,一脸正经的问道。   酥酥麻麻的,痒。江意红着脸摇摇头。   “喜欢吗?”方季用大拇指摩擦带着浅浅齿痕的手指,眼眸火苗跳动,说出的话透着暗哑。   江意面色涨红,稍稍一动,方季却是握紧她的手不放。幽暗的眼神就这么看着她,江意不敢直视,敷衍的点点头。   “那你喜欢我吗?”方季像只鬼魅,低低又充满诱惑道。   这回,江意耳根都红透了,整个人都透不过气。抽出手掌,慌乱的站起身,走到亭边静静调整呼吸,清新湿润的空气让她发烫的面颊渐渐降温,整个人都理智了。   喜欢吗?当然喜欢。方季这般突袭,当真让她始料未及。江意啊江意,今晚真不像你的行事作风,你跑什么呀?   捂着跳的小鹿乱撞的心口,想到方季邪魅的笑容,面上又热了起来。都怪阿季,一副要吃人的样子,让人怪害怕的。   “你,不喜欢我?”方季的声音仿佛那山间的雾,一吹就散。   江意回身,方季就那么落拓的席地而坐,将脑袋埋在膝盖里,不由急急应道:“喜欢,当然喜欢。”   “不,你的喜欢,和我的不一样。”   江意慢慢走近方季,蹲在她的面前,抚了抚她的发顶:“你怎么知道不一样呢?”   方季抬头,那双澄澈的眼眸,此刻清清楚楚印着丑陋的自己,埋首沮丧道:“小意,你不知道我的心思有多阴暗、无耻,你会讨厌我的,离我远远的。”   就和方才逃离自己一样,抓不住的感觉,让她再也没有力气开口,如果表露自己心意的代价是失去小意,她别无选择。   江意看着她,那么大一个人蜷缩着,像只想要缩回壳里的蜗牛,心都痛了。   阿季喜欢她,一直清醒而痛苦的喜欢着她。枉费自己聪明一世,竟花了近十年的时间,才真正明白心中所意,阿季呢,她又挣扎了多久?   “阿季,有一个人,在我心里已经很多年,我却不知道。我经常气她、逗她、怨她,但更多的是想她,你说这样的一个人,值得我喜欢吗?”   “小意的眼光,自然是好的,”方季抿着唇,干巴巴的应道。原来,她的心里,早就有人了。   “最近我才知道,我喜欢她,已经很久了,只是一直没有发现。经常梦到她,我想向她表明心意。”   “小意....”你别再说了。如果说不能向江意表明心迹是心痛难当,那么听到她要与喜欢的人在一起,更让方季如万蚁蚀心。   “你看着我,”江意两手撑起方季的脑袋,不容逃避,注视着眼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摇辛第一女将军:“我经常梦到,和她在一起缠绵,你说这样的我,是不是阴暗、龌蹉,配不上她?”   落水救起后,残留的意识还记得,有人与她唇舌交缠。随着明了自己的心意,那梦也渐渐清晰起来,场景变换,时间变幻,都是她和她的故事,不变的,一直都会有那个模糊的吻。   什么是心如死灰,方季现下就是了,看着那双咄咄逼人的双眸,苦笑道:“那你一定很爱他,摇辛国的圣女,谁敢说配不上?”   就算心痛,就算不甘,还是时刻护着她的,这样的方季,江意如何能放手,不再犹豫,瞅准那张抿成一条线的唇,猛地贴了上去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哈哈,这章标题是不是很惊悚,有没有很惊喜,下章火辣辣的反转哦。 第25章 两段相思,一处闲愁   方季没有防备,身子向后跌倒,双手下意识扶住江意的腰。地上铺着软厚的雪狐垫子,江意压在方季身上,两人大眼瞪小眼,都有些发怔。   江意是不知如何继续,方季却是拿不住她的意图,是意外还是不小心?   “起来吧,”方季将脑袋撇到一旁。   “不起来,”江意抬起脑袋,有些气恼,这和阿季梦里亲吻自己的感觉不一样。   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?”方季拿她没办法,语气复杂道。   “不知道的是你才对,阿季,我喜欢你,”江意居高临下,俯视着她,像个女王:“你自己都承认了,我是爱你的。”   方季思索着她的话,莫非,她刚才说的人,竟是自己?   “你心里的人,是我?!”方季难以置信。   江意傲娇的点点头,明白就好。   这个倔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,江意抱怨着,准备起身,虽然中途出现点儿小变故,接吻很失败,总体很成功就行了嘛。   哪知一只臂膀将她捞了回去,紧紧扣住她腰身,紧贴的身子热的如火炉,那种令人心悸的感觉又来了,江意无措道:“你要...唔...”   方季的心起起落落,心若狂喜,绝境逢生,枯木逢春,形容此时的心境再合适不过。只想抱紧身上的人儿,诉说自己的爱意,再也受不得刺激。   当然,还是先一解相思之渴才是正事。   衔住娇嫩的唇,就是这张唇,让自己如坠地狱,又身在天堂。江意的节节败退、柔弱无力让方季更加肆无忌惮,横冲直撞起来,她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张小嘴。   尝到甜头,对于那双捶打自己胸口,力气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,终于给了点反应,稍稍放开江意的唇:“怎么了?”   “我都喘不过气了,快放开。”略带红肿的唇,娇艳欲滴。   “多练练,习惯就好了。”   江意发现,方季每次与她亲近,只要露出这个笑容,简直颠覆她对她的了解,变得有些危险,又惑人心智。而她,就像虔诚的教徒,甘愿奉上灵魂。   “那什么,阿季,我饿了,我们先吃点东西吧。”   “我更饿。”   一眼就看穿江意的躲避,方季□□火热的眼神,更加不给她任何机会。小意爱她,她爱小意,还有什么,比知晓两情相悦,更能激起她的这种渴望呢。   “阿季,这样我很不舒服,脖子累,手也不舒服,我们起来吧。”   江意心软,但窒息而滚烫的气息,更让她有些害怕。是以,她知道方季一向关心她的身子,正努力尝试着做最后的抗争。   方季一笑,稍稍放松禁锢的臂膀,在江意还未笑开的时候,反身将她压在白狐软垫上,墨发如瀑,美人在怀,方季安抚道:“这样会好很多。”   狂风骤雨的吻雨点般,轻轻落在江意的额间、睫毛、面颊、下巴,方季在她耳边呢喃:“小意,不要抗拒我,我是爱你的,我的心是为你跳动的。”   方季抓起她的一只手,搁在自己的胸口,如擂鼓般剧烈起伏,唇沿着下颌留下一个个吻。看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容,江意开口道:“温柔点儿。”   方季得了恩旨,再度吻了上去。在唇上逗留许久,见江意身子渐渐放松,这才温柔小意的探了进去。轻柔而无害,引导丁香小舌一同共舞。   两张唇如沙漠中寻到绿洲的伴侣,难解难分,相互纠缠,极致绻缱。温鼎的银碳早已燃尽,亭角的帘缦伴着湖面吹来的风,拂起飘落,又有谁关心呢。   夜幕,星星,月牙,湖水,小亭,这个极其平常,又寂静无声的黑夜里,卓丝丝内心却是惊涛骇浪。   明明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,她们怎能做出如此有违天理之事?最后看了一眼亭中的交缠的人影,卓丝丝终是没有上前,一路踉踉跄跄回到静安殿,神魂俱失。   奉兴殿。   临近入冬,天气愈加寒冷起来。   江意畏寒,早已穿上狐裘,狐尾俏皮的在颈脖围上一圈,添了几分小儿女的娇态,衬着正襟危坐的严肃小脸,有那么一丢丢反差萌。   反观方季,老老实实的在那儿烤着烧饼,若是忽略她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,倒也极为平常。但在案桌前汇报的詹锦,凭着警觉,深感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。   “….属下办事不利,请圣女责罚。”   “无妨,狐狸尾巴出来了也是好事,再查查蒋文鹤忽然动手的原因,重点还是要放在他们的行动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没什么事的话,就下去吧。”   “属下告退。”   自从方季住到奉兴殿,詹锦除了汇报公事,已经极少与江意同处一室。明知自己只是圣女的侍从,可这种失落感,还有她们之间的微妙气氛,都让詹锦不敢让久待。   “詹锦不错。”见她匆匆离去,方季不由夸道,哪像龚无忧还有那些掉书袋的文臣,一个个腻腻歪歪,一句话能说清的事儿唠叨半天,浪费时间。   江意从书案中抬起头,瞥了她一眼:“比你听话多了。”   方季醋了,她要收回刚才的话,詹锦跟着小意这么多年,暗搓搓的刷着好感度,摆明就是居心不良。   带她的老将军说过,在战场上,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,小心丢了身家性命。现在,她的命,就是小意。用看情敌的眼光防着一切男女,正是方季的紧急战时方针。   只不过,詹锦已经从安全名单,被划到高危分子的界限。小意正和她闹别扭,哪能让敌人趁虚而入。   想到这里,方季又看了眼提笔挥毫的江意。今天小意愿意同她搭话了,是不是消气了?拿起涂抹好的蜜汁烧饼,端到书案边,殷勤道:“小意,尝尝,刚刚做好的蜜汁烧饼。”   “搁着吧,还有几份文书要批。”   嗳,有反应了。是好事,方季顺杆上爬:“冷了就不好吃了,吃完再忙,左右也不差吃块饼的功夫。”   江意将手中的小豪搁回笔架,看了谄媚的方季一眼,拿她没办法。移开文书,拿起一块蜜汁烧饼,烘烤香脆,带着淡淡的果子香味,合着鲜肉,唇齿留香,风味独特。   “不错,就是甜了些。”   江意口味清淡,不怎么喜欢甜食,当詹锦告诉方季时,她才得知这么些年,小意竟是特意陪着自己吃甜食,奉兴殿雷打不动的红豆粥也是专程为她备下的,更是惭愧。   是以,现在方季对江意的生活起居、饮食习惯做足了功课,一切以她的喜好为准。对于方季取代詹锦的亲侍职责,江意只是冷眼旁观,谁让她做的太过分。   江意越来越挑剔,看着方季不知疲倦,乐在其中,渐渐那点怨气全没了,只是若不让她吸取教训,以后岂不是更加不知收敛,压自己一头?   方季可不知道江意所想,当真以为是自己调制的果酱出了问题,开口道:“我尝尝。”   抓住江意的手腕带到身前,俯身咬了一口,她觉得不甜呀,还是酱汁腻了些?瞥到那素白指腹酱红的汁水,只觉得秀色可餐。   方季咽咽口水,还是不敢太过放肆,只用舌尖舔了舔:“是有些甜,不过味道还算不错。”   舌尖微勾,多情的眼意味深长的看着江意,隐隐带着诱惑。□□不成反被撩,江意都能听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狂跳。   对眼前的人更气了,色胚,下流,都不知道在军营里学得些什么东西,好好的正直青年成了动不动耍流氓的二流子。   “管不住自己,就离我远些。”   好不容易可以离心上人这么近,方季当然不能半途而废。假意打了自己两个巴掌,赔礼认错,又收拾吃完的餐具,殷勤的替她磨墨,一时相处倒也和谐。   暗卫禀告,百里浮光正向奉兴殿方向而来,江意对此并不意外。   “圣女,蒋文鹤动了。”百里浮光进到殿中,憨厚的胖脸按捺不住的激动。   “哦?陛下可是用了何良策,竟让老狐狸意动了。”詹锦的消息已有回禀,只是现在还在查蒋文鹤暗中与官员行事的动机,江意怀疑百里浮光动用过先帝留下的潜藏力量。   百里浮光反倒诧异道:“难道不是圣女出手了么?”   相视一眼,面色沉重起来,有什么脱离他们的掌控了,还是蒋文鹤有什么他们不知晓的底牌,百里浮光猜测道:“会不会蒋文鹤有所察觉,故意摆的迷阵,实际另有筹谋?圣女所说的青龙暗使到底是何人,是否可靠?”   “青龙暗使的身份只能我一人知晓,还请陛下见谅。”   “是朕莽撞了。”时间越长,百里浮光就越不安,若是蒋文鹤比想象中更难对付,若是圣女另有打算,黄雀在后?怀疑的种子一旦滋生,随着时间,疯狂增长。 第26章 江山作赌,甜蜜折磨   先帝在世时,蒋文鹤颇受恩宠,自幼被宠在掌心的小女儿蒋绣,入宫更是直接封为了柔妃,可谓风光一时。   随着蒋文鹤野心渐大,结党营私、卖官售爵、收受贿赂,罪行数不胜数。最后一地方巡抚冒死带着百姓喊冤的万民书,一步一叩迈上金銮殿。先帝深受震动,下旨彻查,蒋文鹤的党羽去了大半。   柔妃怀着龙裔跪在明泰殿为父求情,蒋文鹤得知后前来劝阻小女儿顾忌皇家血脉。向着先帝涕泗横流道,受了下属蒙蔽,不愿累及柔妃,有负圣恩,前来辞官。   父女情深,先帝念及旧情,降了他的职,此事便不了了之。如此恶行,竟是重拿轻放,到底是蒋文鹤藏得深,还是先帝有心放他一马,已是不得而知。   孰料,就在先帝临终前,居然封了这样的一个人做顾命大臣。幼帝登基,蒋文鹤再次得势,培植党羽,数年间,势力更甚先帝在位之时,若无奉兴殿制衡,早已只手遮天。   要除去这样的恶性肿瘤,只有谋逆才能让他再无可能死灰复燃。是的,逼得蒋文鹤不得不反,才是百里浮光的提议,他们的计划。   江山作赌,胜败难料。   百里浮光心狠,也有智谋,看得出暗地里花了不少功夫,并未如蒋文鹤所希望的成为一无是处的傀儡皇帝。只是,他掩饰的再好,江意也能猜到他的疑虑,毕竟,皇家人眼里只有江山皇位,哪会真正相信有忠孝礼信。   江意起身走到书架,捧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搁在百里浮光面前:“我想,此物该归还于陛下了。”   “这,这是虎符?!”   “蒋文鹤既已出手,事情成了一半,陛下亲政,指日可待,此物还请收回。”   “多谢圣女。”   百里浮光神色复杂,最终还是接了过去,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。见护国公面色不善,殿内气氛登时诡异起来。   百里浮光顿了顿,讪讪道:“其实,朕此次前来,还有一事,请圣女及护国公见谅。”   “哦?不知陛下此言何意?”   “前几日,丝丝来云浮宫,我俩相谈甚欢,喝了些果酒,护送她回去的宫婢没拦住,闯到奉兴殿去了。丝丝回去后便闭门不出,朕送去的东西也被退回来,可是冲撞了二位?”   “不知陛下说的是哪日?”方季隐隐不安,开口道。   “朕还记得,丝丝用了挖来的新鲜的藕做了温鼎,正是踩藕那天晚上。”   方季的神色更难看了,几次欲言又止,碍于还有旁人在,也不好开口,只皱着眉,低头沉默。江意仿佛想到什么,那个念头很快就被百里浮光的话打散,消弭无踪。   “这事说来是朕的错,多喝两杯,言谈间提及护国公允诺的人偶还未雕刻好,丝丝当时曾说要替朕讨要,只当是她醉酒之言,岂料…”百里浮光见二人神色怪异,只当卓丝丝犯了大错,倒也没有多想:“朕给丝丝求个情,还请二位放她出来吧。”   “既然陛下开口,我二人也不好再苛刻,只是她的性子该收敛收敛了,再关个几日,我便放了她。”   江意神情淡然,好似管教小辈的长者,倒也没什么不妥。百里浮光见江意松口,也不敢多强求,再寒暄几句,也就识趣的起驾回了明泰殿。   “小意,为何你不让我将手中兵符也一并归还?”就在百里浮光进来的前半盏茶,江意便告知,今日将会归还手中兵符,还特意让她保管好自己的那一半。   “防人之人不可无,这可是你的护身符。”   “不是我,是我们,”方季纠正道,“若要打消陛下对我们的猜忌,只是半个兵符,会不会?”   “两块兵符,陛下自然都想得到。但不是别人给,而是他亲手拿回来,这是帝王的骄傲,也是他们虚伪的一面。”   “况且帝王多疑,手上握有把柄,才会给你相应的信任。朝议之上,陛下金口玉言,亲政之时,归还虎符之日,我私下给了他,陛下若是要打压,只需他日再向我讨要。”   “你刚刚都给他了,我和龚公公都看见了的。”   “龚公公是陛下的人,而你,是我的人。陛下不开口,你们二人的话,都做不得准。好啦,只不过是安抚陛下不安,不会有事的,还有你在呢。”   “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。”你,是我的人。这话说的方季心里直冒泡泡,借机抓着她的手信誓旦旦承诺。   “好了,我还在生气呢。放开。”   “都三天了,小意。”方季可怜兮兮的眨巴着眼,她若有尾巴,定会翘起来摇摆。   “你还好意思开口,三天,到现在印子都没消。”手指摁在她的眉心,将那颗脑袋推回去,江意扯扯围颈的狐尾,淡淡的粉色如桃花在雪白的脖颈上绽放。   方季的脑袋垂下来,不是没忍住吗。   江意见她安分下来,情绪有些低落,这个人呐,现在眼里心里都是自己,待自家侄女都没以前那般细心了,良人若此,还有何求?   “阿季,我想,丝丝是看到了。”   方季点点头,其实她到现在都没想好,如何跟丝丝说这件事儿,是以一直不敢去看她。   哪知,原来,丝丝早已窥见,心下倒是轻松许多,只是该如何解释,才能让她接受,又不厌恶二人呢?   “那日,邀约湖心亭,我便想过会有今日,你我在一起,本就是为世人不容,我独身一人,你还有丝丝,现今你又该如何自处?”   江意精于权术,事事必权衡利弊,计算得失,只有二人的感情,虽多有忧虑,但都是关于方季的声誉、亲人的眼光、以及方家军多年的盛名。   “那又如何,我心悦你,就算天下皆知,我亦不惧,不悔。”   方季行事向来不计后果,随心所欲,但又极为重情,不忍失去江意才将满腔情意尽数深埋,只身洒血边关。卓丝丝是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,方季亦是万分珍惜。   听闻方季之言,江意先是一怔,继而一笑,接着自嘲道:“阿季说的极是,你我两情相悦,与他人何干,我倒不如你通透。”   小意比她聪明,这般夸她实属少见,方季挠挠脑袋,很是不好意思:“嘿嘿,小意,那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呗。”   一说你胖还就喘上了,还挺会来事儿。江意故意为难道:“那你打算怎么跟丝丝解释啊?答得好,这次就放过你了。”   “实话实说。”这也是方季想来想去得出来的,任你舌灿莲花,巧舌如簧,事实都是改变不了的。   这个答案倒也讨巧,江意本就不欲僵持,吊足她的胃口,这才顺着台阶施施然开口道:“算是,勉强过了吧。”   方季顿时就笑开了,窜起身子就到了江意边上,拦腰一抱,转起圈来:“太好了,小意原谅我咯,吼吼,小意原谅我了。”   江意埋在方季胸口,也是笑起来,真像个小孩子,好哄的很。好在方季也知道克制,将她安置在塌上,得知没有不舒服,才喜滋滋的挨着她坐下。   披风的带子有些松散,脖颈的桃花开得正艳,方季有些挪不开眼。   “阿季,你在看什么?”江意拉长声线,意味不明道。   “桃花,”方季正浮想联翩,待意识到是谁在问话,对上江意似笑非笑的神情,及时改口道:“不是,小意,我见你的伤口一直未好,心有愧疚,想着要不要给你擦药,好的快点儿?”   “好哇。”江意笑意更深,柔肠百转道:“那边架子上有雪肌膏,你去取来,帮我擦吧。”   方季屁颠颠取了药来,江意已将披风搁在一旁,衣衫半褪,露出圆润的双肩,方季暗暗咽咽口水,小意刚刚才原谅她,自己还得好好表现呢。   “阿季,我那里没有印子吧?”   “手滑,手滑。”方季恋恋不舍的收回探向娇乳的手。   “阿季,你不用凑这么近,抹药用手就可以了。”   “哦,我还以为那儿有脏东西呢,看错了。”方季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香肩,暗叹可惜,差点儿就亲上去了。   “阿季…”   “……”   方季暗暗抹泪,不是我定力不够,奈何道行太浅,妖精磨人,我能怎么办,我也很绝望啊。   今年的初雪来的毫无征兆,辰时刚过,寒风乍起,雪花打着旋儿,飘飘扬扬自空中洒落,冰冷的覆盖着大地。出了正和殿,百官多是讳忌莫深,天,当真变了。   “….现下市井都传开了,属下已派人前去探查,会尽快平息。”   “一夜间传遍光辰,还有周围的县城,只怕摇辛国偏远边城,已流言四起。看来,此计蒋文鹤筹谋已久。”   “属下调动暗部人手,一定会平了此事,绝不落人话柄。”詹锦神情凝重,眉间皆是冷意。   “不可,这些是为以后准备的,不是我私有之物,”江意顿顿道:“蒋文鹤如此大手笔,我倒不担心有诈了,此事你就不必管。”   “可是,事关您和护国公…”江意竖起一掌,无意再谈,詹锦转而又寄希望道:“国林院院士卫大人、工部尚书邵大人、还有暗使青龙想见您。”   “传我的话,一切按计划进行,不可多事。”   “圣女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佛痴第二卷 :季意篇---爱别离,比小相计划中的延长许多,许多情节都在尽量刻画得饱满一些,希望各位宝宝多多支持。你们支持,小相才有动力。看文的你,真的很重要哦。动动手指,给小相一些建议吧。 第27章 火燃纸烧,女子相恋   “詹锦,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?”   “詹锦知错。”   “放心,我心中已有决断,莫要担心。”江意拍拍詹锦的肩,安抚道:“你呀,就是爱操心。我交代件事儿,你去办了。”   江意领着詹锦去见方季的时候,方季的人偶已刻好大半,轮廓依稀能看到当今陛下的影子:“小意,你来了。”   “你这是?”   “上次陛下不是说,丝丝是来讨要人偶的吗,我想着,带着东西去会好些。这个时辰,你怎么过来了?”   “政事处理好了,过来看看你。”   方季将人偶和刻刀搁在案几上,走近江意,拂去她肩上的雪花,看了看窗外,微微懊恼道:“雪都这么厚,想必下了许久,我现在才发觉,倒是错过与小意赏初雪的好时光了。”   “你呀,”江意点点她的额头,当真以为她不知道,为了讨好她,偷偷看了不少话本子,年少时看书也没见她认真过:“这雪正是时候,你去趟静安殿,带上詹锦。”   “我这人偶都没刻好呢,”很多话,对越亲近的人就愈难开口。说浅了,担心丝丝对小意有所误解,心生不喜,说深了,怕伤了姑侄情谊,方季有些拿捏不住度。   “下雪了,堆雪人、打雪仗再好不过,人偶下次再送吧。”江意打住她的借口,握着她的手,眸色坚定道:“我信你,会做的很好。一次做不好,就两次、三次,我会一直在你身边。”   “好,我听你的。”   二人情深绻缱,流言虽不堪,却也道尽实情。   圣女她,到底是打算如何处理此事?摇辛国可以允许女子为官,但女子相恋,闻所未闻,昭圣大陆史上亦无此先例,詹锦不由深深为她们感到担忧。   方季与江意甜蜜如初,对詹锦的面色也好了起来,不再草木皆兵。听闻她前去静安殿另有要事,也就不抗拒她跟着了。   看着方季与詹锦离开,江意并未如方季所说,回到殿内取暖,只招来宫婢备上手炉,披上明紫斗篷,便朝着云浮宫而去。   云浮宫大门紧闭,龚无忧低眉顺眼站在门侧。   江意止住他的通报,解开斗篷的衣带,随侍宫婢恭谨上前,明紫的裙角祥云暗纹一划而过,手中捂着鎏金小炉,对跟随的宫人道:“你们都在外候着吧。”   龚无忧亲自推开半扇宫门,待江意进去后,宫门合上,外人再也瞧不见半分。龚无忧依旧恭敬垂首,眼角眉梢都是怜悯。   “谁让你进来的?!滚出去!”粗噶的声音里是暗藏不住的暴怒,在幽幽宫殿回荡,却无人应答。   江意近年甚少前来云浮宫,就算去明泰殿的次数,也是屈指可数。宫内无任何照明之物,眼前一片昏暗,江意微微皱眉,自袖间取出一枚小巧的夜明珠,小心避开脚下之物,走上案台。   龙椅上空无一人。   江意不慌不忙,点亮龙案之上的灯烛,低头看去,案台的明黄帷布上勾勒出矮胖的一团,没有半分犹豫的揭开,轻声道:“陛下,出来吧。”   百里浮光不可置信的抬起头,泪痕犹在,如同迷失方向的幼崽,仓皇喃喃道:“表姐,你不要走,浮光害怕。”   江意拉住他的手,将他引到龙椅上坐下,不带半分温情,正色道:“陛下一国之君,怎能如平常家孩童般胡闹,你要这大好河山,就当知道取舍。若你看不开,本座倒是看轻你了。”   百里浮光看着那双犹如深渊,没有丁点儿波澜的眼眸,冷清而残酷。一个激灵,人也清醒几分,眼前的人,可是摇辛国的圣女,自己又魔障了。   话分两头,再说静安殿。   素素见方季来了,想开口问询,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合适,最终叹息道:“丝丝姑娘在偏殿,上次回来后,便一直愁眉不展,奴婢担心这样下去会闷出病来,护国公还是去看看吧。”   方季行往偏殿,詹锦察觉到素素神情有异,想必早已知情,当下叫住她道:“素素姑娘,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,现在有空吗?”   素素颔首,引着詹锦到了客厅,给她泡上一杯热茶,这才开口道:“詹大人,有什么想问的,素素知道的,知无不言。”   “福华郡主这几日情绪不佳,缘由你可知晓?”   “嗯,丝丝姑娘向来待奴婢不错,踩藕那日回来见她神思不属,像是受到极大惊吓,奴婢一时多嘴问了几句。”   “那,除你之外,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场?”   “不曾,静安殿人少,到了夜间,都歇下了。”   素素摇头,詹锦的神情便多了困惑。因二人自临启国就已相识,素素也少了几分顾忌,关心道:“怎么呢?可是出事了?”   静安殿不问外事,加之百里浮光及江意的特意隐瞒,天下皆知的流言,并未入耳。詹锦倒是不曾疑心素素,坦然道:“圣女与护国公的事情,传开了,我怀疑,消息是从静安殿走漏的。”   素素一惊,这事可非同小可。护国公和圣女待丝丝姑娘如何,她都是看在眼里的,丝丝姑娘不安的眼里,曾带着希冀问她,女子可以相恋吗?   丝丝姑娘是个直性子,但面对此事,却没有直接冲到二人面前质问。她震惊,她恐慌,但仍用自己的方式尝试着去理解,可到底,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。   “是真的吗?”素素还是忍不住求证。   “定论自在人心,在詹锦看来,不论真假,她们都是我敬重之人。 ”詹锦知道她问的并非消息走漏,而是福华郡主所言是否另有隐情。   “素素姑娘,还请你再好好想想,”詹锦恳切的看着她,提示道:“那天夜里,有没有其他人中途出现过?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?”   素素仔细回想,眉头紧缩,就在准备再次摇头的时候,忽然惊疑道:“小安子,小安子出现过。”   福华郡主生辰,丞相之孙女横生事端,事后百里浮光让龚无忧安排人来静安殿侍候打点,以免有人不长眼,又伤到卓丝丝。当时,龚无忧就把这个机会给了小安子,卓丝丝虽然不喜欢他木讷无趣,但素素见他举止规矩、做事不耍心眼,又是陛下所赐,也就劝卓丝丝将他留下。   那晚,卓丝丝回到静安殿,见到素素就扑将上来,举止仓皇。素素安抚着她,低声问询,卓丝丝才结结巴巴一一道出,素素大惊失色。再三嘱咐,此事不可对外人言。   忽听殿外有异常响动,素素出门看去,小安子正端着夜宵朝正殿而来,便不动声色问他可有看见有人走动。当时,小安子说刚来,只看见有只野猫越墙而出。   因卓丝丝好动,对小动物也不拘束,经常给她们喂食。动物有灵性,时常夜间窜来捉鼠报恩,素素对他的说辞也没起疑心,只当自己太紧张了。   “詹锦知道了,素素姑娘放心,我会小心取证,不会冤枉好人。外间流言四起,还请素素姑娘对福华郡主勿提及此事。”   送走詹锦,素素犹豫再三,还是放心不下,转身前往偏殿。   却见护国公正陪着丝丝姑娘堆雪人。圣女常说,丝丝姑娘除了长得像她母亲,性子大半是随了护国公,她原有些不信。   可看着素来稳重的方季,疯起来比卓丝丝还野,也不由会心一笑。是她多心了,血缘浓于水,有什么说不开的,只是时间问题罢了。   素素离去,方季只是略略瞟了一眼,心下感激。将捡来的树枝和石头安上去,得意一笑:“丝丝,姑姑的雪人可堆好啦,你输了。”   “哼,我力气比你小,我不服气。”   “可你堆得雪人比我的小啊。愿赌服输,你不会连这点儿气度都没有吧。”方季故意激将道。   “我…我才不会,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吧。”   方季本想和卓丝丝好生谈谈,奈何小姑娘不配合,别扭的很。方季顿时想起江意的话,心衬还好有自家娘子支招,借故激起丝丝的好胜心,先缓和姑侄的尴尬处境,再解释二人的事情。   “那晚你看见了,对么。”卓丝丝拿着树枝,划拉着干净的雪面,沉默的点点头,方季继续解释道:“姑姑没想过要欺瞒你,你是我方家唯一的血脉,又怎会不告知你呢。只是,姑姑总想着,你还小,大人的世界太复杂,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才是不伤害你的方式。”   “姑姑知道,总有一天,你会听到许许多多的流言蜚语,答应姑姑,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,好好记住姑姑跟你说的话。”   “你的父亲,是摇辛国的永平王,顶天立地的汉子。他不会因为我,也不会因为你,抹上半分污名。”   “记住,世人的眼光可以让你迷茫、让你恐惧,但不要忘记自己要走的路,做自己认为对的,但求心安。若是让世人困住你,你便是懦夫,不是我方季带出来的徒弟。”   “女子可以相恋吗?”卓丝丝对这个问题分外执着,姑姑和江姨是她最信任的人,她们做的事卓丝丝向来认为是对的,可礼教告诉她,这是不容许的啊。 第28章 季意过往,最后一课   “这个是没有答案的,也许有,但姑姑是看不到了。”   “姑姑可以告诉你的是,我心悦小意,和她在一起,这个决定,一生都不会后悔。姑姑不奢望你现在能够理解,只想告诉你,若他年你遇见喜欢的人,就勇敢的去追,不要和姑姑一样,蹉跎至今。”   自古以来,男女相恋才是合乎阴阳秩序、天理伦常,这件事,已经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。卓丝丝似懂非懂,只是下意识的选择听姑姑的话。   “那你们,还会一直对我好吗?”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,有点任性莽撞,不会明辨是非,但又学着去理解体谅,最大的烦恼,就是想要大人多关注自己,还有什么比这更招人疼的呢。   “当然,丝丝是我的亲人,以后江姨更是我们的家人,大家只会更加喜欢你的。”小意将她教的极好,还有远在临启国素昧平生的刘大小姐,方季暗暗感激。   卓丝丝将滚好的小雪球搁在大的上面,雪人的身子便成了。方季递过几个小石子,又帮她插上小树枝,小小的雪人就成了,姑侄俩看着一大一小牵着手的雪人,笑了。   “姑姑,我们再堆一个吧。还有江姨呢。”卓丝丝主动建议道。   “好哇。”方季笑的更开心了。   “姑姑,你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,可以吗?”   “你想听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我想想。我七岁随兄长入宫,在这儿遇见了小意,那个时候刚刚完工,还不叫静安殿。小意瞧见我进来,只当是前来找她的侍从,苦哈哈着一张脸,我以为她是躲懒的宫女,只觉得有趣。”   “后来,这里便成了我们俩的秘密。她喜欢静静看书,偶尔对着棋谱走棋,而我,经常捣乱,气得她拿着书本追着我打,却只能在老树下涨红小脸,拿我没辙。”   “姑姑,你真坏。江姨这么美,你还忍心欺负她!”卓丝丝卷着小雪球,听到这里不由得抱怨道。   “哟,看不出来,我家丝丝还是个小色胚,知道美丑。”方季调侃道。   “什么色胚,我这叫打抱不平。这下,是江姨不在,我替她打的,不许躲,不许还手。”方季不避不躲,雪球正擦着脖子过去,落了不少到衣领里,凉飕飕的。   卓丝丝插着腰哈哈大笑,带着一击中的的得意,方季宠溺无奈道:“还想不想堆雪人、听故事了?”   卓丝丝做了个闭嘴的手势,老老实实继续卷着雪球,只竖起两只耳朵津津有味的听着。   “直到她的姑姑,就是上一任圣女找来,我才知道她是不喜夫子太过死板,从学堂逃课了。先帝知晓后,直说我二人有缘,便将这座宫殿赐下,取名静安殿。”   “过了几年,那颗老树枯死,小意很伤心,我便将宫外带来红杏的枝丫种下,告诉她,这树开满花极为好看,还好养,能活很久很久,她居然信了。其实,只不过是我在路上见红杏开的艳艳,随意摘的。当真好哄的很。”两人将雪球叠在一起,方季带着笑意给丝丝递着石子。   “也许就是那时,我便渐渐喜欢上她了,会在她不开心的时候,给她表演宫外的杂耍;在她无聊的时候,给她讲故事;也会在她笑的高兴的时候,扯她发髻故意闹她。”   “这座宫殿,是我和小意相识相知的地方,有着最美好的回忆。”方季站起身子,环顾冰莹覆盖的四周,满是怀念。   “其实,我年少时最用心的事,就是练武,极想成为一名刀客,带着小意走出这片天地,陪她泛舟湖上、踏遍山河,做一对恣意张扬、没有规矩的江湖儿女。”   卓丝丝看着长身玉立的方季,寒风猎猎,卷起她的衣角,面上是她不曾见过的模样。只那一袭玄袍,眼如烟波、唇如柳枝,满身风华,惊艳了卓丝丝的懵懂岁月。   而方季所思念的人儿,正在云浮宫揭开一段尘封往事,那是不曾对她提及的,充满谎言、残酷又虚伪的先帝旧事。   “陛下可还记得三皇子?那个孩子福薄,竟然夭折了。先帝当真狠心,他若是料到今日,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。”江意言语淡淡,没有丝毫忌讳。   先帝在世时,察觉蒋文鹤渐渐作大,便册封了他的幼女为妃,暗地里接连提拔数人,对屡建战功的方平颇为重用,更是借着江意与方季,将二家拉上一条船,对峙蒋文鹤。   江意的父亲江尚与方平意气相投,结为忘年交。朝堂之上,多有帮衬。蒋文鹤本欲除去二人,奈何先帝暗中施手。这便激起江尚的愤慨,他在文人中颇有威望,一时间,民间文人对蒋文鹤只手遮天的行为愤而和歌。   贺州知府就在此时,携着万民书,在江尚暗中帮助下,击响天听鼓,登上正和殿,揭开了蒋文鹤式微的开端。   “圣女,朕敬重您。这话,就莫要再说了,此乃大不敬,即使身为人子,朕也不容许有人侮辱先皇。”   “身为人子?”江意耐人寻味的一笑,:“陛下倒是孝子,那您还记得您的生母荷贵嫔是如何仙逝的吗?”   “三皇子夭折,柔妃疯癫之下将我母妃推入寒池溺水身亡,丧母之痛,朕至今难以忘怀。”百里浮光锤在龙案之上,语气悲愤。   就在众人以为,蒋文鹤必死无疑的时候,柔妃传出身孕,先帝道为腹中龙裔积福,揭过不提了。约莫是福气太重,那三皇子没命享,出世没几天便因高热夭折了。   蒋文鹤也不是傻瓜,爱女疯癫、外孙夭折,哪里是什么意外,不过龙椅上的那位赶尽杀绝罢了。他感恩戴德、伏小做低,冷眼旁观江季两家的下场。   江意的祖母是第十三任圣女,江意年幼时,曾偷听到她们的谈话,祖母发现也没怪罪,只将她揽在怀里:“江家亡,圣教存。摇辛衰,天下合。数耶?命也!”   祖母不惑之年窥视天机,几番阻拦欲扭转江家的命运,终是糟了天谴,没几年,便去了。江意的大姑姑江玉接任时,江家一片混乱。   江玉眼见弟弟缠绵病榻,一身医术却查不出半分,只得用药吊着命,没半年江尚就去了。   接着,方平在皇家狩猎中,陛下遇刺,救驾身亡。方平生时,经常同二弟江尚来往,小妹江繁心生恋慕,奈何他家中已有娇妻稚女,苦苦压抑心中。私下祭拜之时难免多喝几杯,竟被乘人之危,辱了清白,自逐出了族谱。   数年间,诺大的江家就剩下江玉和江意二人。看着陛下对江意满目慈爱,江玉更是心中郁结,强打起精神,暗中安排彻查此事。就在江意及笄礼的第二年春,江玉病逝。   江意成为第十五任圣女,对着浑浊老眼的陛下,许诺将辅佐五皇子登基,直至亲政。江意后来每每想起这幕,便觉得自己当时的不舍,就是个笑话。   先帝疑心甚重,布下一个又一个局,除去威胁他帝位的人,若不是突发癔症,四皇子又失足跌下楼阁,哪里轮得上两岁的奶娃娃?   幼帝继位,蒋文鹤开始得势。 ‘施蛊拭父’一案遭受牵连的大皇子、二皇子,一个在幽静之所耐不住清苦,上吊自杀,另一个在边塞之所,被流民误伤,染上疫病身亡。   蒋文鹤的野心逐渐膨胀,没拿江意当回事,直到方府大火,一群黑衣人现身,他这才重视起这个双十年华的女子。至此,二人的角逐登场。   “蒋文鹤接连痛失外孙、爱女,又遭到先帝打压,如今卷土重来,必是孤注一掷,陛下却迟迟不肯出手,与我横生间隙是为何故?!”   江意一心扶持百里浮光亲政,可现在她与方季之事大白于天下,若非有百里浮光的人马暗中阻挠,事态不会如此迅猛。江意衡量的,是百里浮光到底值不值得合作下去。   “凤影是先帝留下的皇家私卫队,此次朕事先并不知情,朕已经让他们去刑堂受罚了。还请圣女见谅。”   “陛下,您关起门来砸毁宫物出气,哭哭啼啼的躲着,先帝留下的影卫平日里看着呢。”江意见他扯着袖子,叹了口气说道:“您是他们的主子,主强仆随,主弱仆欺。蒋文鹤一事尚未了结,何不趁此机会放他们出来,恩威并施,收服人心。这也是本座教你的最后一课了。”   “朕受教了,多谢圣女。”百里浮光拱了拱手,稍稍抬眉有些纠结的问道:“您和护国公…..”   “我自会处理,”此行目的达成,江意也不愿多留,站起身,拍拍百里浮光的肩,语重心长道:“感情用事实乃为君者大忌,还请陛下谨记。”   长长的裙摆拖了一地,女子执着夜明珠禹禹独行,看不清路,一心低着头注意脚下的杂物。可百里浮光却觉得她消瘦的身子爆发着无限的能量,这个背影,才是一直印在他脑海的最后一课。 第29章 上天示警,恋情公开   初雪那日,文人骚客尚有闲情逸致邀上三两知己,温着小酒,赏雪景作新赋,顺带侃侃光辰八卦。直至天光骤暗,雪势渐停,众人意犹未尽,相约改日再聚。   奈何天公不作美,当夜雷声阵阵,接连数日雪压风欺,文人只能蜗居家中,心中所感在纸笔上挥洒。大雪封路,井口结冰,相继有牲畜冻死,加之天雷示警,民心惶惶,对流言也相信了。   “……小安子入静安殿没多久,家人被蒋文鹤抓走了,借着探望狄家千金的机会,将消息送出宫外了。”   “找到合适时机,将人救出来。至于小安子,交给龚公公处置吧。”事出有因,却也罪无可赦,手下的弦,猛地发出刺耳之音。   对上方季投来的目光,江意两颊笑涡霞光荡漾,曲调一转,玳瑁甲套拨弦愈快,剑光泠泠,冷意萧萧,一场逃亡陷入围困之境。   “方家军之事可有进展?”   “近期蒋文鹤暗中会见不少官员,武将亦不在少数,这才发觉军中有内鬼,露了端倪,顺藤摸瓜握住不少铁证,可为护国公将士翻案。另外,福华郡主中蛊一案的下蛊人,不出您所料,七日前才入了光辰,与暗卫跟踪的行为鬼祟之人回合,先入光辰的是与临启官员勾结,在螺州疫病中下蛊之人,并非下蛊人。”   “嗯,善者不来,我不希望你们出事,都保护好自己。”方季激起战意,刀势大开大合,酣畅迎战,打的尽兴。江意知道,数日的大雪,还是拘着她了,倒也配合,回旋一挑,音色渐亮,声势愈大。   “是,”詹锦叹息,圣女的心,越发的软了。再也不见,谈笑间杀伐果断,朱唇墨笔定数人生死去留。是因为这个人吗?詹锦看着刀人合一,浑然江湖气息的方季,不由心生感慨。   “….现下形势对您很不利,朝堂上吵得也是不可开交,陛下问您,可想出应对之法?”詹锦看着情意脉脉的二人,当真皇帝不急太监急。   江意筝弦勾挑,一骑白马冲入重围,围困之人奋力一搏,携佳人打马离去。清眸流盼殿中舞刀之人,对詹锦的忧虑不可置否,淡淡应道:“对陛下而言,这可是看清朝中人心的大好时候,嘱咐我们的人,不可妄动,陪着陛下演好这场戏。”   “您,是打算丢下我们吗?”詹锦身为最得信任的亲侍,比其他跟随圣女的人,更能感受到她功成身退之意。   “詹锦,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,不能一辈子都跟着别人,你也有你的生活。”江意没有多做解释,曲调趋缓,一骑两人立于峰巅,共赏大好河山,清风,夕阳,还有你。   “陛下说了,只要您同意,他会在正和殿当着百官,为您正名,这些流言也会烟消云散。您就不能,忍一时吗?”   尾指微微上挑,一曲终了。   余音袅袅,江意取下玳瑁甲套,目光看向詹锦的身后:“此事一出,不管真假,天下人的眼光都会聚在我和她的身上。若要我二人私相授受,断无可能。让我展颜的人,已是候了半生,不愿辜负。”   “詹锦,这可就不厚道了啊。好歹也算是你半个师父,竟然偷偷挑拨离间。”方季用刀背敲敲她的脑袋,见她回过身,将刀扔到她怀里:“我和你师娘一个萝卜一个坑,天生一对儿。去,把这把刀磨磨,都钝了。”   看着方季越过自己,径直走到江意身边,一人弯下腰,一人抬着手,只一个擦汗的小互动,却如画卷般让人不忍惊扰,詹锦终是抱着大刀,默默退了出去。   “哎哟,疼疼疼,小意快放手,耳朵要掉了。”   “谁是师娘,嗯?你再说一遍?”   “我,我,我是师娘,小意我错了,以后不说胡话了,你快放开。”   方季护着自己的耳朵后退一步,可怜巴巴的揉着耳垂,现在做个好相公真难,得受的了气,哄得住媳妇儿,还要时不时在撩与被撩间备受折磨,嘤嘤嘤,媳妇儿太厉害了。   江意笑盈盈的看着她,罢了,当真如祖母所言,运也,命也。   大雪纷飞的第七日,朝议开的是越发热闹。   “….这是上天示警啊,还请陛下及早决断!”奉常令高邑道。   “还请陛下及早决断!”一群臣子复议。   门口的小太监战战兢兢,圣女已在此处待了多时,殿内都是讨伐之声,如何让他不左右为难。江意看了他一眼,将手炉递给一旁的宫婢:“通禀吧。”   “圣女到——”小太监吊着嗓子唱诺,见那身影渐渐远去,才察觉,额头冷汗津津。   身披白狐裘,头戴冰玉冠,一人款款而来。即使民间传的沸沸扬扬,犹如亲眼所见,众臣仍不敢直视,皆是垂首。   江意向百里浮光行了半礼,并未如往常一般,进入金纱帘后,转身站在龙椅下首台阶,朗声道:“京兆尹、户部官员何在?!”   丁游、唐礼还有几个下属官员出列,躬身道:“下官在。”   “一场雪,接连下了半月有余,为何不见你等呈上各地灾情?”   唐礼惶恐道:“回禀圣女,此乃天灾,上天示警,我等不敢逆天。”   江意冷笑:“陛下乃天子,天子之民受难,你等隐而不报,又何尝不是枉顾天听。”   丁游没有听戚方破私下的劝告,顶着三角眼恨铁不成钢的眼神,回道:“臣等冤枉,还请陛下明察。实是民间流言甚嚣尘土,圣女又久坐奉兴殿,闭门不出,下官这就清查全国灾情,”   “不必了,”江意自袖中掏出几分折子,摔到殿中,语气愤慨:“众位大臣有闲情关心流言,不如多做些实事,大雪至今,我摇辛国流离失所、受冻挨饥者已达数千,相续冻死牲畜更是数不胜数,雪灾如此严重,事急从权,还请陛下,便免了那些繁琐程序,直接准备赈灾。”   “圣女所言,亦是朕之愿。丁卿家,开各州县义仓,救济灾民,布政司如有渎职者,严惩不待。”   “邵卿家,凡家中无片瓦遮地者、卧与路侧者,皆为他们提供避寒之所,牲畜圈舍亦要加固,避免出现疫情。”   “另,国医院除当值的御医外,所有人分散各地,协助安置灾民,研制药方,减轻各地受灾。”   “圣女,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?”影卫自是禀告过雪灾严重性,百里浮光腹中早有决断,可这群大臣抓着流言不放,圣女一党及武将也是再三缄口,除了阚老大人竟无一人重视此事。   “陛下做的极好,本座只有一点,诸市司评物价不平者,计所贵贱,坐赃论;入己者,以盗论。”   私抬物价,倒是他不曾想到过,百里浮光看着江意,忽然明白百姓如此为何推崇圣女,这样的人能抗衡两朝老臣,以百姓为先,若说有什么缺陷,就是眼下的流言了。   丞相一党自是要抓着这个机会不放,只是眼下江意接连发作数人,陛下又颇为维护,一时间,谁都不敢做这个出头鸟,可丞相那边,什么都不说,也不好交代。   “回禀圣女,日前下官抓住几个散播流言之人,已压下大牢,涉及您与护国公,不知该如何处置?”戚方破没想那没多,直接上前揭破这层窗户纸。   丁游暗中竖起大拇指,难怪丞相如此看重这戚方破,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。而圣女党和武将就没那么好心情了,又碍于接到的指令,只能低头,静观事态进展。   江意环顾一圈殿中的官员,将他们的神色一一扫过,最后停在戚方破的头顶,意味不明的笑笑,有些无奈开口道:“戚大人素来公正,这次倒是冤枉了。本座恋慕护国公方季,是事实。”   群臣哗然,戚方破也难掩震惊之色。   “圣女……”百里浮光憨厚的面上满是不解,呐呐难言。   “陛下,摇辛国再无圣女。”江意回首,看向忐忑不安的百里浮光,抬起素手,摘下冰玉冠,如释重负:“自即日起,朝圣宫不再是摇辛国圣教,一切开支自行承担,迁至光正山。”   不待众臣反应过来,又从袖间掏出一枚印鉴,不吝于平地惊雷:“先帝所托,江意幸不辱命。奉兴殿,物归原主。”   今天,就在正和殿之上,圣女亲口承认恋慕护国公,并愿交出手中权势,然而,这还没完,就在龚无忧接过象征圣教和托孤重臣的冰玉冠、辅国印鉴后,殿外再次走进一人,小太监的唱诺之声被她覆盖:“慢着!”   方季来的匆忙,一身天青色的袍子,头发扎的极为随意,本是殿前失仪,奈何众官员已收到太多冲击,倒也无人在意,就算注意到的,也不会这个时候不识趣的提出来。   一步,一步,方季第一次在朝堂之上,坦坦荡荡的看着心仪之人,对上她有些警告的眼神,爽朗一笑,上前跪拜:“末将方季,特来辞官。还请陛下应允。”   双手奉上之物,正是三军帅印。百里浮光见她去意已决,免了她的礼,对上龚无忧的视线,默默点头。示意收回。   方季走近江意,执着她的手,向殿中,乃至全天下宣告道:“我方季,半生戎马,今日卸甲,但求携一人白首,护她一世无忧。”   江意看着方季的肩,上前一步与她并立,坦然道:“我二人辞官,不过是厌倦朝堂,天灾人祸,皆是命数,还请诸位以百姓为先,共度难关。”   “我们回家。”方季牵着她的手,一步步走下台阶,正和殿鸦雀无声。 第30章 方季毒发,二人远走   护国公与圣女双双辞官,引起轩然大波,摇辛国百姓对此众说纷纭,而当事人却是出宫不知所踪。   时间过得很快,先帝忌日就要到了,往年负责此事的礼官都是圣殿之人。今年陛下亲令,由奉常令主持,地点就在光正山的朝圣宫。   自百官众目睽睽之下,目睹二人惊世之恋,他们龙椅上的这位陛下也是龙威愈重,倒是猜不出帝王之意。   十二月十六,天光大晴。宫人清道,百官伴驾,御林军随行,浩浩荡荡前往光辰郊外的朝圣宫。   江意等在小院,不知为何,心中隐隐不安。   每过半个时辰,就有暗卫前来禀告进展。   直到落日之时,传来最终消息。蒋文鹤等党羽被抓,已压下大牢听候发落,而方季带着官兵,前去释放被蒋文鹤要挟的官员家属。   江意的心一痛,面色煞白。一直关注着的詹锦赶紧扶她坐下,江意止住詹锦唤医官的动作,催促道:“快,去找阿季,阿季她,出事了!”   方季是被抬回来的,衣衫带血,昏迷不醒。接连一十七名医官前来,却纷纷束手无策。江意只是捂着胸口,一言不发,只道,治外伤,服大补之物,内伤之事不用理会。   须知,护国公此次遭人暗算,外伤看起来可怖,但也难不倒他们这些怪医,致命的,正是内伤,虽不解江意之意,却也是照做。   百里浮光得知消息后,前来探望。昏暗的房间,浓重的药味,床榻之人面容消瘦,鬓间华发数缕,如同不惑之年的长者。   “怎么会这般严重?”   颈间横上一把剑,薄如蝉翼,在黑暗中闪着冷光,江意的话语说不出的愤恨:“陛下,应当最清楚不过。何苦这个时候前来,又独身进屋,不怕横着出去吗?”   “朕….朕听闻护国公遭人暗刺,放心不下,特来探望。至于丝丝,我已经让宫中之人,严守消息,想来护国公也不想她担心。”   脖颈的剑稍稍移开,就在百里浮光暗暗松口气的时候,江意又在他的脖子上压出血印,有些癫狂道:“皇家之人,都是无耻冷血之辈。你明明知晓,却能对着忠君爱国之臣一面褒奖,一面暗中下毒。对丝丝,又有几分真,只怕利用居多吧。”   “圣女,刀剑无眼,有话好好说,先把兵器放下。”   百里浮光额间冒出冷汗,强自镇静劝道:“下毒之事,乃是先帝遗命,朕也是前两年才知晓,龚公公暗中如此行事。朕当时畏于护国公权势,却是有默许纵容之嫌,如今,朕也悔,还请圣女给朕将功补过的机会。”   “我给你机会,谁给过阿季机会?权势!先帝可曾给过我二人选择?蒋文鹤作大,扶持我江方两家,蒋党式微,又极力打压,我的父亲、阿季的兄长,死于先帝的猜忌,你当我不知么?!如今的你,与先帝又有何异?!”   “圣….圣女,你别激动,想想摇辛,想想护国公,莫要糊涂。”   “百里家的江山,干我何事。我二人本想辞官归隐,我也不欲追究往事,可就连这点心愿,老天都不愿成全。毒入肺腑,阿季没多少时日可活,我体内的子母蛊生死同命,又有何惧?”   “圣…表姐!我可是你弟弟!”百里浮光惊惧之下,粗噶的嗓子都有些破音。   江意的剑顿住,赤红的眼多了几分清明,看向那胖乎乎的身子,抖的如筛糠,这孩子,小时候,自己也是抱过的呀。先帝,不也正是凭借这一点,保住所谓的百里江山么。   长剑跌落在地,江意倒坐回太师椅,垂着头,神色晦暗难明,声线微微沙哑:“你什么时候,知道的?”   “我的生母,曾给贴身婢女留下书信,吾乃江家幼女江繁之子,母亲有言,愧对江家,若我当真得势,不可忘祖,不得伤害江家之人。”   “小姑姑,也应当提过方家吧,你呢,又听进去几句。百里浮光,我不管,你是真心是假意,既然承认是我江家子孙,我以姐姐的身份,让你谨记一事,不知你能否做到?”   “表姐请讲。”   “我二人,时日无多,不日启程离去,唯一放心不下的,便是丝丝。你要答应我,丝丝未及笄之前,必须护她周全,至于她日后何去何从,不得阻拦。只她一人,你可能做到不欺、不辱、不迫、不利用?”   “朕,必定厚待丝丝,不欺、不辱、不迫、不利用。如违此誓,余生受尽人生百味之苦,不得解脱。”   许多天后,百里浮光收到江意送来的东西,一个他模样的人偶,刻的很像,就是边角没有打磨光滑,这是方季醒来后,匆忙给他补上的,算是临别的礼物。   而丝丝,并不知其间详情,三人都瞒着真相,并不想让她遭受失亲之苦。   留给丝丝的一封信,却是让百里浮光保管,待时机成熟,再转交给她。写的什么,百里浮光并未拆开,只是将它与玉玺搁在一处。   是的,她二人今日离去,江湖之远,山高水流,再不相见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谢谢看到结尾的宝宝,最后两章写的有些仓促。本是想断更,因为承诺不弃坑,所以还是简单补了一个结局,算是给宝宝们一个交代。第二卷 其实还有很多伏笔,预计还要十章左右,实在是太长了,剧情没有经过考量,直接放上来,有些不足,小相决定暂时停笔,前两卷重做调整。于后面两卷开更,时间不定,实在是抱歉。最后,真的很谢谢宝宝,是你,陪我走到这里。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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